日已西斜。
但阳光还是灿烂海浪拍打着礁石激起一连串银白色的泡沫。
五七只海鸥在蔚蓝色的天空下蔚蓝色的海洋上低回。
刚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骤然见到阳光都不禁闭起眼睛让眼帘先接受阳光温暖的轻抚然后才能接受这令人心跳的光明!
每个人都忍不住要长长吸口气。
空气仿佛是甜的。
每个人心情都突然开朗了起来。
现在他虽然还处于绝地可是只要有光明就有希望。
每个人脸上都有了神采!
只有“她”是例外。
“她”躲在岩石后的阴影中身子蟋曲着面上的黑中还是不肯掀起。
她竟似对阳光畏惧。难道她已无法再接受光明?
胡铁花盯着她突然冷笑道:“一个人若没有做亏心事又何必躲着不敢见人?”
张三道:“你在说谁?”
胡铁花冷冷道:“我说的是谁你当然明白!”
张三又笑了道:“原来你是在吃醋只不过吃的是干醋、飞醋。”
胡铁花道:“你放的是屁于屁、飞屁。”
张三大笑道:“原来屁也会飞的这倒少见得很你放个给我瞧瞧如何?”
胡铁花道:“你瞧不见的它就在你嘴里。”
听到他说话的人都忍不住想笑只有她却在轻轻抽泣。
胡铁花冷笑道:“要哭就大声哭要笑就大声笑这样活着才有意思”
张三道:“你说话最好客气些。”
胡铁花道:“我说我的关你屁事。”
张三叹了口气喃喃道:“原来你也是只瞎了眼的编幅。”
胡铁花怒道:“你说什么?”
张三道:“你本该早就能看出这位姑娘是谁的就算看不出也该想得到。”
他又叹了口气道:“现在我才知道世上最可怕的情感不是恨而是爱。因为有了爱才有嫉妒它不但能令人变成呆子、疯子能还令人变成瞎子。”
胡铁花真的呆住了眼睛还在“盯”着她。
“东三娘!”
胡铁花的脸一直红到耳根吃吃道:“我又错了……我真***是大混蛋。”
他常常会做错事但每次他都能认错。
这就是他最大的长处。
所以大多数人都觉得他很可爱。
张三苦笑道:“任何人做错事都一定要挨骂;奇怪的是只有你这个小子做了错事别人连骂都不舍得骂你!”
胡铁花根本没听见他是像在说什么喃喃道:“点火的若不她是谁呢。”
张三道:“这件事我也真不明白……莫非竞是华真真?”
高亚男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瞅着胡铁花。
胡铁花似已忘记了她。
这片刻之间生的事实在大多了谁也不会注意到别人。
何况“嫉妒”确实可以令人的眼睛变瞎头脑昏。
此刻高亚男突然道:“绝不是华真真。”
张三道:“可是……”
高亚男不让他说话又道:“她就是凶手怎么可能反来帮我们?”
张三这才有机会将那句话说完道:“可是华真真的人呢?”
高亚男恨恨道:“她一定还躲在什么地方等着害人。”
张三默然半晌道:“莫非是金姑娘?”
胡铁花道:“也不是她没有那么高的武功。”
张三道:“但她的人也不见了。”
胡铁花突然跳了起来道:“我进去瞧瞧。”
张三道:“你去找她?”
胡铁花大声叫道:“你以为我只记得女人?老臭虫一个人在里面不但要对付原随云还要对付华真真我怎么还能在这里耽得下去!”
胡铁花已冲了进去。
就算他明知那是地狱他也会冲进去。
高亚男叹了口气幽幽道:“他对别人都不太怎么样为什么对楚留香特别不同呢?”
张三道:“因为楚留香若知道他在里面有危险也会不顾一切冲进去的。”
他也叹了口气道:“这两个人实在是好朋友我实在从来也没有见过像他们这样的朋友。”
高亚男道:“有时我也不明白他们的脾气明明一点也不相同为什么偏偏会变成这么好的朋友难道这也叫不是冤家不聚头?”
张三笑了道:“平时他们看来的确就像是冤家随时随地都要你臭我两句我臭你两旬;但只要一遇着事就可看出他们的交情了!”
高亚男嫣然道:“我看你也和他们差不多。”
张三笑容突然变成苦笑道:“但我现在还是舒舒服服的坐在这里晒太阳。”
高亚男说道:“那只因楚留香已将这里很多事托给你受人之托就忠人之事这才是真正的好朋友。”
张三凝住着她叹道:“看来你也不愧是他们的好朋友。”
高亚男目中似乎流露出一种幽怨之色缓缓道:“不但是好朋友也是老朋友。”
高亚男的确是胡铁花和楚留香的老朋友。
情人虽是新的好但朋友总是老的好。
张三沉默了很久又道:“点火的人若不是华真真也不是金灵芝那么是谁呢?”
高亚男道:“我也想不出。”
张三的额上又在冒汗道:“我从头到尾就根本没有看到有那么样一个人但我也知道一定有那么样一个人存在的……”
他擦了擦汗喃喃道:“难道那个人是谁都看不见的么?”
人是有骨有血有肉的只要是人别人就能看见他。
世上绝没有隐形人。
看不见的只有幽灵、鬼魂!
高亚男目光凝注着海洋缓缓道:“若是真有个看不见的鬼魂在里面他们……他们……”
她没有说完这一句话因为连她自己都不敢再说下去。
群豪本都远远站在一边此刻突然有几个人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道:“我们也去瞧瞧!”
另一个道:“楚香帅为我们做了很多事我们绝不能置身事外。”
高亚男却摇了摇头道:“我想……各位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一人道:“为什么?”
高亚男沉吟着忽然问道:“各位身上可带得有引火之物么?”
那人道:“没有只要是可以点得火的东西在我们上岸前就全部被搜走了。”
一个瘦骨嶙峋的白老者叹息着接道:“连老朽点水烟用的纸媒子他们都不肯放过更何况别的。”
这老人的一双手又黄又瘦有如枯木牙齿已彼熏黑烟瘾极大这两天瘾头本已被吊足;不提起这“烟”字还好一提起来喉结上下滚动嘴里又干又苦简直比没饭吃还难受。
高亚男突然也叹了口气道:“王老爷子德高望重好好的不在家里纳福却偏偏要到这里来受气受罪这又是何苦?”
自老人脸色变了变干咳了两声道:“姑娘怎会认得老朽?”
高亚男淡淡地道:“鹰爪门享名武林垂七十年江湖中人就算不认得王老爷子只看王老爷子的这双手也该猜得出来的。”
这老人正是淮西“鹰爪门”的第一高手“丸现云龙”王天寿。二十年前已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他的侄子王维杰近年来已很少在江湖走动见过他真面目的人本就不多不想竞也在这里露面了。
大家都忍不住转过头去瞧他几眼。
王天寿怔了半晌才干笑了两声道:“姑娘年纪轻轻眼力却当真不错当真不错。”
张三看到这情况才知道这些虽然都是武林名人彼此间却各不相识他们平时各据一方见面的机会本不太多。
但原随云安排请客名单的时候显然也花了番功夫绝不将彼此相识的人同时请到这里来免得口音被人听出。
王天寿也未想到自己的身份曾被个年轻轻轻的小泵娘揭破心里暗暗埋怨自己多嘴正想找个机会走得远些。
突见一个紫面虬髯的大汉自人丛中笔直走过来一双棱棱有光的眼睛直瞪着他沉声道:“原来那位‘朱先生’就是王天寿王老爷子这就难怪编幅公子对‘朱先生’也分外客气了。”
王天寿脸色又变了变厉声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紫面大汉冷笑道:“王老爷子也用不着问在下是谁只不过在下却想请教……”
高亚男突然笑道:“王老爷子毕竟是久已不在江湖走动了连关东道上的第一条好汉‘紫面煞神’魏三爷的异像都认不出来。”
王天寿仰面打了个哈哈道:“原来是魏行龙魏三爷当真是久仰得很……”
他笑声突然停顿一双昏花的老眼立刻变得精光四射也瞪着魏行龙冷冷道:“久闻魏三爷多年丰收如今已是两家大马场的东主姬妾之美江湖中人人称羡却为何不在温柔乡里纳福也要到这里来受气受苦呢?”
魏行龙脸色也变了道:“这是在下的私事和别人……”
王天寿打断了他的话道:“私事?魏三爷到这里来为的只怕是顾道人的‘七七四十九千回风舞柳剑’的剑诀心法吧?”
这句话说出群豪都不禁“哦”了一声眼睛一起都盯到魏行龙左眼睛留下的一条刀疤上。
这条刀疤自眼角一直划到耳根虽长而不太深魏行龙天生异像面如紫血若不指明别人难现这条刀疤。
但这条刀疤的来历却是人人都知道的。
昔年巴山顾道人创“七七四十九手回凤舞柳剑”仗剑走天下剑法之高并世无双。
他生平只收了一个徒弟却是俗家弟子姓柳名吟松。剑法虽不如顾道人之空灵清绝但人品之清高却也久受江湖之推崇。
柳吟松生平从未与人给怨只有一次到关外采药时路见不平伤了个不但劫财还要劫色的独行盗匪。
这独行盗就是魏行龙。
他脸上的这条疤就是柳吟松留下来的。
据说他曾在柳吟松面前下重誓表示自己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所以柳吟松才剑下留情饶了他的性命。
所以这独行盗才摇身一变做了马场的东主。
他若真的已改过自新到这里来干什么?
王天寿这句话一说出来大家心伫立刻雪亮。
“原来魏行龙改过自新全是假的。”
“原来他还是想找柳吟松复仇却又畏俱柳吟松的剑法此番到这里来为的就是想得到‘回风舞柳剑’的奥秘。”
武林豪杰讲究的本是快意思仇但这种说了话不算话的卑鄙小人却是人人都瞧不起的。
大家眼睛瞪着魏行龙目中却露出了不屑之色。
魏行龙一张脸涨得更紫咬牙道:“就算我是为巴山剑法而来的又怎样?你呢?”
王天寿冷笑道:“我怎样?”
他脸色似已有些白。
魏行龙道:“偷学别人的武功再去找人复仇这虽然算不得本事但至少也总比那些一心只想在暗中下毒害人还要嫁祸给唐家的人强得多了。”
王天寿怒道:“你在说谁?”
魏行龙也不理他却向群豪扫了一眼道:“各位可知当今天下第一位大英雄、大豪杰是谁么?”
“文无第二武无第一。”
这“天下第一位大英雄”八个字原是人人心里都想加在自己名字上的但若真的加到自己身上却是后祸无穷。
只因无论是谁有了八个字的称号都一定会有人不服想尽千方百计也得将这八个字抢过来才能甘心。
数百年来江湖中名侠辈出不知有多少位大英雄、大豪杰做出过多少件轰轰烈烈、胺炙人口的大事。
但真能令人人都心服口服将这“天下第一”几个字加到他身上的人却至今连一个都没有。
魏行龙这旬话问出来大家俱面面相觑猜不出他说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