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有了你的孩子(2 / 2)

大地飞鹰 古龙 13763 字 2019-10-27

可是她更不懂她不懂小方为什么在此时此刻要在她面前提起这种事。

这种事本来是一个男子汉宁死也不愿在别人面前提起的。小方接说出来的一句话更让她吃惊。

“但是我的父亲并没有死。”

小方说:“三年之后他又回来了。”

苏苏的手也抓紧连指甲都已刺入肉里。

“你父亲又回去了?”

她紧张痛苦得连声音都在颤抖:“他知不知道你母亲在干什么?”

“他知道。”

“他……他……”

苏苏用力咬嘴唇“他怎么样对你的母亲?”

小方没开卤苏苏又抢着问:“如果我是他定会对你母亲更尊敬更感激。”

“你不是他。”

小方声音冰冷“你不是男人。”

“难道……难道他不要你母亲了?”苏苏又问。

她问出来之后知道这问题是不该问的看到小方眼中的痛苦她已经应该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个女人一个孩子一种人生人生中有多少这种悲剧?

——有多少人能了解这种悲剧中所包含的那种无可奈何的人生?

小方又站起来走到窗口推开窗户。窗外夜色已浓。

面对着星月仍未升起的黑暗苍穹又过了很久小方才开口。

“我告诉你这件事只因为我要你知道我有个这么样的母亲。”

“她在哪里?”

苏苏问:“她是不是还活着?”

“她还活着。”

小方轻轻他说道:“那时我还小她不能死。”

他的声音轻如泪:“那时我虽然还小可是已经知道她为我牺牲了什么所以我告诉她如果她死我也死。”

“现在你已经长大了。”

苏苏又问:“现在她在哪里?”

“在一个没有人认得她、也没有人知道她往事的地方在一栋小小的木屋里。”

小方说:“她不让我常去见她甚至不要别人知道她是我的母亲。

泪已将流下却未流下只有至深至剧的痛苦才能使人无泪可流。

“她那木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几张椅子、一个衣柜、一盏油灯。”

小方说“她虽然不让我常去我还是常常去她那里的每样东西我都很熟悉”

他瞪着眼睛瞪着黑暗的苍穹眼中忽然获得一片空白:“这屋子里的这些东西就是从她那里搬来的。”

苏苏终于明白小方为什么一走进屋子就变成那样子。

——这屋里的每样东西都是从他母亲那里搬来的。

——是谁搬来的?

——当然是吕三。

——吕三无疑已找到了他的母亲现在她无疑也和“阳光”一样落入了吕三的掌握中。

苏苏看看小方小方无泪苏苏有因为她已了解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

“我带你去。”

苏苏终于下了决心“我带你去找吕三。”

就算她明知道他是去送死她也带他去因为她知道他已没有别的路可走。

小方却摇头:

“你不必。”

“不必?”

“你不必带我去不必陪我送死。”

小方道:“可是你不妨告诉我他在哪里。”

苏苏也摇头:“我不能。”

她说:“我可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苏苏说:“我只能带你去。”

小方不懂苏苏解释:“他是个谜一样的人每个市镇乡村都有他落脚处却从来没有人知他落脚在哪里。”

她又补充:“我也不知道可是我能找得到。”

小方什么都没有再问他已经站起来说道:“那么我们就去找。”

苏苏道:“也许我们要找很久他的落脚处实在大多了。”

小方道:“只要能找得到不管要找多久都没有关系。”

他们找了很久很久很久。

他们没有找到。没有找到“阳光”没有找到赵群也没有找到吕三。

红梅白雪绿窗。

风鸡咸鱼腊肉。

孩子的新衣穷人的债少女们的丝线老婆婆的压岁钱。

急景残年。

快要过年了。

不管你是汉人、是苗人、是藏人、还是蒙人不管你在什么地方过年就是过年因为大家都是属于同一民族的人都是黄帝的子孙而且都以此为荣。

这个地方的人也一样。

这个地方的人也要过年不管你是贫是富是老是少是男是女过年就是过年。

年年难过年年过每个人都要过年小方和苏苏也一样。

他们已找过很多地方。

现在他们到了这里现在正是过年的时候所以他们留在这里过年。

赶着回家过年的旅客大多已到了家客栈里的客房间中空了九间推开窗子望出去积雪的院子里只剩下一些车辙马蹄的足迹。一张油漆已褪色的八仙桌上有一壶酒和堆得满满的四碗年菜是店东特地送来的菜碗上还盖着张写着“吉祥如意恭喜财”的红纸。

人间本来就到处有温情尤其是在过年的时候每个人都乐于将自己的福气和喜气分一点给那些孤独寂寞不幸的人。

这就是中国人“过年”的精神也是“过年”的最大意义也许就因为这缘故所以过年的习俗才能永远流传下去。

苏苏已摆好两副碗筷还替小方斟满了一杯酒。

她是个好女人她对小方已做到了一个女人能对男人做的每一件事。

小方看着她的时候心里总是觉得有点酸酸的总是忍不住要问自己:“我为她做了些什么?”

这两天她身子仿佛很不安适觉睡不着东西也吃得不多有时还会背着小方悄悄地去呕吐。

小方挟了个蛋黄到她碗里她勉强吃下去立刻又吐了出来。

如果小方是个有经验的男人早就应该知道她为什么变成这样子了。

可惜他不是所以他问她:“你是不是病了?”

苏苏摇头但是她看起来的确像是有病的样子所以小方又问:“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什么地方不舒服呢?”

苏苏低着头苍白的脸上忽然起了阵红晕过了很久很久才鼓起勇气来说:“我好像已经有了孕。”

小方怔住完全怔住。

苏苏正在偷愉地看他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她眼中立刻充满痛苦之色用力咬着嘴唇像生怕自己会说出不该说的话。

但是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你是不是想问我我肚里的孩子是你的还是赵群的?”

她的声音已因激动而颤抖:“我可以告诉你孩子是你的因为赵群不会有孩子。”

她尽力控制自己接着又道:“在花不拉的商队里我们住在你们隔壁的时候我们每天晚上都出那些声音来并不是因为我们喜欢做那件事。”

“你们是为了什么?”

“我们是故意的。”

苏苏道:“我们故意那么做别人才不会怀疑我们就是吕三要追捕的人所以别人才会怀疑你。”

“为什么?”小方又问。

“因为吕三的属下都是赵群的朋友都知道赵群根本不能做那件事。”

苏苏的声音更痛苦:“因为他是个天阉。”

小方又怔住完全怔住。

“别人都在奇怪我为什么会喜欢一个根本不是男人的男人。”

苏苏眼中已有泪光“那只不过因为别人都不了解我跟他之间的感情罢了。”

她接着道:“我喜欢他就因为他的缺陷就因为他是我这一生所遇到的男人中唯一不是因为我的身体才对我好的男人”

——女人的感情女人的心事有谁能完全了解?

小方也不能。

苏苏直视着他:“我告诉你这些事并不是因为要你承认这孩子是你的你还是可以不要他还是随时都可以走。”

小方开始喝酒低着头喝酒因为他已不敢去看她。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话他不能不承认孩子是他的也不会不承认。

他绝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

只不过对他这么样一个没有根的浪子来说这件事来得实在太突然突然得令他完全无法适应。

——他居然有了孩子跟一个本来属于别人的女人有了孩子。

有谁能想得到这种事?

“不管怎么样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苏苏擦干眼泪举起酒杯:“我敬你一杯你喝不喝?”

小方当然要喝。等到他开始想去找第二壶来喝的时候他就知道今天要醉了。

他真的醉了。

这时外面已响起一串爆竹声。旧的一年已过去新的一年已开始。

大年初一、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