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的夜注定不平静。
冯道回到家中,吃了点东西就来到书房。这是自己多年的习惯了,吃完饭一般都是一人在书房,家里没有人敢来打扰。看起来自己在外面就是一个傻子一样,但是在家族中却是独一无二的权威。尽管年纪越来越大,已近花甲,但是儿孙们没有一个敢在面前造次的。
端着茶,冯道打开一本书,心思却飘到很远。
这个世道真的是艰难啊!
自己知道现在外面多少人骂自己,什么“不知廉耻”, “奸臣之尤”!更事四姓及鲜卑所得阶勋官爵以为荣,更骂的狠就是“奴才中的奴才”!其实这些算什么呢?
那些痛批自己的人,最后就变成两种人:一是死了,整个家族都灭了。一个家族的男女老少,不知所踪。男的肯定被杀光,女的肯定被卖到青楼,或者奴役。第二种就是变得比自己更卑躬屈膝,更丧尽天良。这就是中国文人的精髓,要卖起来比妓+女都不如。
这时候一个家人在外面轻声敲门问道:“太爷,门外有一位自称是高乾的将军来访,您见还是不见?”
冯道哦了一声,思绪片刻,说道:“请他进来,我到客堂去见面。”
过了一会儿,来到客堂。高乾已经在等候,一看见冯道走了进来就站起来,躬身施礼。
“见过司徒大人。”
“高将军客气了,我这个司徒,有名无实。而且老朽昏庸无能,怎么能够当得起将军的厚爱?”冯道非常的客气,其实这是它一个为人处世之道,从来没有和人当面翻过脸,当然别人要怎么样自己没有办法。但是自己是从来不和别人红脸的,无论是皇帝还是平民。
“哪里哪里,在我等心中,司徒大人就是引路的明灯。今日冒昧来访,就是想请教司徒大人。”高乾姿态放得很低,今天他来其实是有目的的。这也是贺六浑交代的任务之一,这个人物能够稳定下来,河北估计就能够稳定下来。
“这绝对不敢当,从年龄上来说,我已经是老朽,从官职上来说,也是一个虚名,而高将军现在拥兵数万,绝对的是一个权臣,在朝堂上面也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物。何来谈与老夫请教?”短短的几句话,其实也能够看得出来,冯道虽然说是一个弥勒佛不倒翁,一句话都不说的人物,但其实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司徒大人过奖啦。听说过司徒大人一个故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特地来请教。”高乾当然是有所准备而来,他对冯道很多的典故都特意去做了了解,怎么开场说什么话自己都做了准备。
原来冯道在侍奉前任燕国皇帝时,位置更高,是丞相。有一天燕国皇帝问他为政之道,冯道说,我以前出使中山,在经过井陉天险时,怕马有个闪失,小心翼翼地紧握着缰绳,但到了平地就认为没有什么值得顾虑了,结果突然给从马上颠下受伤。在危险的地方因考虑周到而获得安全,处于太平的环境却因放松警惕而产生祸患,这是人之常情。我希望你不要因为现在丰收了,又没有战事,便纵情享乐。”皇帝问他:“丰收后百姓的生活是不是有保障了?”冯道说:“谷贵饿农,谷贱伤农,历来如此。我记得近来聂夷中写过一首《伤田家诗》道:‘二月卖新丝,五月粜秋谷,医得眼下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偏照逃亡屋。’”皇帝便让左右抄下这首诗,并经常自己诵读。
冯道呵呵笑道:“高将军也真是一个雅人,居然真的听说过这样的一些典故,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高乾赶紧说道:“臭大人,原来的很多做法我们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当年您担任宰相后“凡孤寒士子、抱才业、素知识者”,即贫穷的、无背景的读书人和有真才实学、有事业心的人,都得到提拔重用,而唐末的世家显贵以及品行不正、办事浮躁的人则被抑制。这些东西在河北的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啊。”
冯道这一点的确不错。
冯道做过不少好事,对此,就是连称他为“无廉耻者”的文人也没有否定。例如:他“为人能自刻苦为俭约”,在随军当书记时,住在草棚中,连床和卧具都不用,直接睡在草上;发到的俸禄后与随从、仆人一起花,与他们吃一样的伙食,毫不在意;将士抢来美女送给他,实在推却不了,就另外找间屋子养着,找到其家长后再送回去。在丧父后辞去翰林学士回到景城故乡时,正逢***,当即倾家财救济乡民,自己却住在茅屋里,还亲自耕田背柴;有人田地荒废又没有能力耕种,他便在夜里悄悄地去帮人耕种,主人得知后登门致谢,他却表示没有值得感谢的地方;对地方官的馈赠,也一概不受。
“哈哈哈哈!”对于这些拍马屁的话,任何人听起来都比较舒服的,就算是狡猾老道的冯道也不会伸手打笑脸人。“今日高将军到府上就是为了来奉承老夫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