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有些痴傻，随着梁文敬来到长清宫。</p>
长清宫外一身正红宫装、头带凤冠的皇后站在前面，携婕妤以上封号的众嫔妃早已在翘首以待梁文敬的到来。</p>
天色已暗，宫里沿道已陆续亮起了纱灯。</p>
及至眼前，皇后携众嫔妃叩拜梁文敬后，抬头亦看到了梁文敬身后的我，不禁脸上微微变色，原先得体的微笑骤然凝在脸上，片刻意味深长道，“长公主亦在啊。”</p>
这时，远处传来宫内太监尖细的声音，“柔然汗国王子驾到——”</p>
我顿时心底如被响鼓重敲一下，心跳骤然加速，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里传来的怦怦声，掌心生凉，手指微颤，我慌忙将手缩在广袖里。</p>
已无暇顾及身边皇后等嫔妃纷纷站在梁文敬的身后，屏息看着远处。余光里，皇后站在我的身边，刻意看了我一眼，向我微一倾身，用只有我能听得见的声音小声揶揄道，“快瞧，长公主未来的夫君，到了。”</p>
我只管望着前方，对皇后的话置若罔闻，毫不理会皇后讪讪的神色。</p>
明亮的纱灯下，一行人由远处走来，完全不同于大梁的服饰，那走在最前面的气宇轩昂的便是乌洛了。</p>
依稀是我第一次在塞外刚见他的时候，束发金冠上一支鲜艳的羽毛，凛冽的面庞，浓眉深眸，绛紫的披风下，锦衣华服。</p>
近一年没见，再见他时却是有些许的陌生。</p>
我定定看着他，乌洛亦早已在人群里发现了我，见我怔怔望他，不禁唇角微弯，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促狭。</p>
我顿时脸热心跳，垂眸看向脚面。</p>
片刻乌洛一行已到近前。</p>
梁文敬见乌洛等人已近，高兴道，“这便是朕尊贵的客人，柔然汗国郁久闾乌洛王爷。”</p>
乌洛右手放于左胸前，向前微侧身，用流利的汉语以柔然礼节向梁文敬问候，“尊敬的梁王陛下，今日承蒙款待，本王不胜感激。”</p>
梁文敬仰头爽朗大笑，宾主寒暄间陆续进入长清宫就坐。</p>
梁文敬在正中龙椅就坐，皇后坐在梁文敬的右首第一个，我坐在皇后身侧。</p>
乌洛一行人则坐在左首，约十多人。</p>
我一一看过去，多数不认识，却在最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刀木达？</p>
那刀木达是乌洛身边的侍卫，见我看他，已认出我，向我微微一笑，算是见过。</p>
我亦微微一笑。</p>
是夜，长清宫里一片欢声笑语，丝竹声、更筹交错声，一片歌舞升平盛世繁华景象。</p>
我独自啜着酒，丝毫不去理会梁文敬与乌洛的宾主把酒言欢。</p>
倒是一边的皇后趁梁文敬和乌洛喝酒的功夫偏头向我，微启唇揶揄道，“想不到柔然的王爷倒是一表人才，如此长公主嫁过去，亦不算亏待长公主。”</p>
我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亦淡淡道，“依皇后娘娘之高过头顶的眼光，除了皇兄，眼里竟还有别的男人不成？”</p>
“你？！”皇后郭莹秋顿时气得柳眉倒竖，碍着梁文敬在不远处，无法发作，瞬间脸上又形成得体的微笑，用只有在近旁的我才听得到的声音，鄙夷道，“长公主千万莫自以为是了，如今在宫中，倒是有皇上撑腰；将来去了那蛮夷之地，长公主，倒是要小心了……”她鼻子微哼一声。</p>
我点点头，凝眸看她，亦微笑郑重道，“多谢皇后娘娘提点，只是，本宫窃以为，与那蛮夷之人比起来，本宫觉得，本宫更要小心的倒是——皇后……”</p>
“……”</p>
在外人看来，看到的则是另一番景象，皇后与长公主交好，交头接耳状极是亲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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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我和皇后知道，我与她之间，早已经势同水火。</p>
从在别院开始，身为太子妃的郭莹秋就借梁文敬远赴江南之际，以“江山社稷”为由亲自去别院驱赶我，只是那时以为我是梁文敬在宫外的女人，令车夫将我送得越远越好。</p>
只是，她做梦也未曾想到我还能入宫，且是先皇义女、大梁长公主的身份。她惊讶之余，不免猜疑起我的真正来历。梁文敬早已事先将原来的我无论在家世还是年龄做了修改，并记录在册。所以，郭莹秋并未知晓什么。这亦是她当日在棠梨宫莽撞问出一句“长公主，真的是先皇的女儿吗？”。</p>
后来从杜兰那里询问无果。便在我入宫后，认定我便是梁文敬从宫外带回的“妖女”，于是处处针对我，于是，皇后“善妒”的美名亦在嫔妃中传播开来。</p>
宫中女子哪个不是人精，梁文敬对长公主的好早已超出兄妹之情分，这便让那些心里早已忿忿不平的嫔妃们免不了在皇后面前吹吹风。</p>
于是宫内盛传的中宫受冷落皆是因为长公主，更激起了郭莹秋的恨意。</p>
若不是长孙鹭眉临时改变了主意，我恐怕死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p>
在皇后眼里，几次禁足皆是因为我，才使其贵为皇后的颜面扫地。如今，连象征中宫权力的金宝也因此易手，更使得她这皇后掉足了身价。这样的事情，恐怕这在大梁史上还是头一次。她恨我，亦是自然的了。</p>
两个人虽然都面含得体的微笑对视着，但是，从皇后的眼睛里射出的毒意，恨不得立刻置我于死地。</p>
我微微一笑，“美酒在前，又有美人献舞，皇后娘娘莫扫了皇兄的雅兴……”</p>
说完端起眼前的酒以广袖遮住，仰头一饮而尽。</p>
大梁的皇宫独不缺色艺俱全的歌姬，我喝着杯里的清酒，欣赏着眼前长清宫里的歌舞生平，眼前八名歌姬的演技，姿色出众，不过十五六岁光景，却是身条柔软，眼波潋滟，长袖挥舞之处，衣带生风，瞧得对面柔然的男子如醉如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