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苏,把姜汤茶饮和点心果子拿过来。”武令媺不愿多费口舌,事实胜于雄辩。司书大宫女领着四名宫女从马车上跳下地,排成一行或捧或拎或提,将吃食送到门边。
“拿去吃吧,你们若是不放心,我们就不进去了。”武令媺对这小姑娘微微一笑,诚恳说道,“我们带的东西不多,肯定不够你们嚼用。趁现在天色还早,外头的雪也不算大,你们若是愿意,我叫人骑马送你们去附近庄子的集市买些粮食回来。银子我这儿也有。”
那小姑娘怔怔地看着武令媺,小麦色的脸蛋忽然红了红,低头呐呐说:“对不起,我刚才态度不好,唐突小姐了。”嗅着从食盒中溢出来的丝丝缕缕香味儿,包括她在内,所有的孩子都忍不住咽唾沫。
侧身让开路,小姑娘微垂眼帘很有礼貌地说:“小姐请进来避避风雪,还请不要嫌弃乡鄙之地粗陋。家里尚有存银,小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这丫头现在说起话来倒是文绉绉的,家里恐怕不是一般的农户。武令媺含笑点头,领着五个宫女和几名内卫进了祠堂。一脚踩进门,她就因里头太过阴冷湿凉打了个哆嗦。
环顾四下,地方挺宽敞,八根大柱支撑着房梁。地上到处都是铺盖和家用什物,大多数铺盖都空着,卷巴卷巴随意搁在地上。不少老人、妇女还有幼童倦成一堆,拿被子蒙头蒙脑盖着互相取暖。他们眼里空洞无物,目光疲惫悲凄。
心里泛上难言滋味,眼框也潮潮的,武令媺咬着嘴唇强忍酸楚。“快点,把东西分给大家。”她深吸一口气,又问那小姑娘,“你们家里的大人呢,都去哪儿了?”
小姑娘眼神黯淡,脚尖搓着祠堂地面上的泥,低声说:“附近几个村子都遭了灾,村里的大人们原本去买粮,但是看见人家遭难又不能袖手旁观。我爹是村长,他给我们留了三天的粮食,带着叔伯们四处救人去了。不过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他们还没人回来。”
武令媺默默点头,这些淳朴善良的百姓,自己都遭了难,却还能对旁人伸出援手,真是让她这个食邑之主惭愧。“你们放心,官府不会不管你们。朝廷已经开始赈灾了。”她只能这样安慰。
小姑娘点头说:“我爹也是这样讲的。”她偷眼飞快地瞟了武令媺一眼,觉得这位大户人家的小姐真是又善心又和气,就连侍女们也个个温柔。
从祠堂外头进来一名内卫,附在金生水耳畔说了几句话又离开。金生水走到武令媺近前,弯腰低声道:“主人,村子南边出现了一群人,已经被咱们的人拦下,他们说是这村子里的大人。”
“放行。”武令媺又对小姑娘说,“应该是你们家里的大人回来了。”小姑娘眼里立刻迸出欢喜之色,欢呼一声,撒腿就跑出了祠堂。
武令媺再度看了看灾民们,叹了口气,缓步出外。公主食邑不同亲王封地,食邑之主对食邑的军政之事没有置喙权利,只是享受贡银奉养。不管太平郡治下为什么会出现遭了灾却没有及时救济的情况,她都只能干瞪眼。
苏芷若将剩下的吃食交给那些孩子,领着宫女们赶紧追出去。金生水留下一名内卫盯着,以防争抢。见公主殿下神色不虞,脸上有戚色,苏芷若低声劝道:“殿下,您不用太过忧心。天灾如此厉害,就是皇上也是无法的。”
司书大宫女向来善解人意,武令媺皱着眉头说:“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我心里终究堵得慌。”
前世的她不过屁、民一枚,国家大事只是报纸电视上的图像照片和文字。然而身处的环境不同,感受也自然不同。一想到自己也变成了她曾经万般鄙视过的吸食民脂民膏的“寄生虫”,她心里又窝火又苦恼。难道这辈子要把虫类无耻生活进行到底了?
许三多说,人活着要做有意义的事儿。先不管以后吧,把已经和皇帝汇报过的事情抓紧办了。武令媺默默盘算,改变了先前的某些计划。宫女和内卫们陪着心情低落的小主人漫无目的地乱走,不料与这个村子外出又回来的人们遇上。
足足有一百多号人在雪地里蹒跚前行,牛车驴车上放着粮食麻布包和粗布包袱皮,只有****于行的老人与嗷嗷待哺的幼儿才能坐车。还有几人躺倒在车上,****声不绝,盖着的薄被染有血迹。村民们冻得脸颊鼻头通红,眼里虽有悲色,但也满怀劫后余生的庆幸。
武令媺发现,除了二十多个中青年,其余人都是老人妇女和儿童。金生水察颜观色,适时解释道:“已经盘问过了,这些老幼妇孺都是邻近村子里的。因此村祠堂是附近最结实的建筑,他们就把老弱女子和孩童接过来暂时安置。”
无言点头,武令媺带着奴仆们让开道,安静等待相互搀扶的人们缓慢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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