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竟然要动两淮盐政,那必然是中枢局势已经刻不容缓了。</p>
朱翊钧暗赞一声。</p>
这就是他欣赏海瑞的缘故。</p>
有坚持,却有着不凡的政治智慧。</p>
清官,又是能吏。</p>
但凡能驾驭住,哪个上位者不疼惜?</p>
朱翊钧点了点头,直言不讳:“海卿或许不知道,如今中枢财用大亏到了什么地步。”</p>
“若是不趁着如今还有些力气,想办法把税收上来,恐怕……”</p>
朱翊钧点到为止。</p>
转而详细说了一番各司库的存银。</p>
海瑞面色凝重,只觉得其中情况,触目惊心。</p>
朱翊钧见海瑞认真听着。</p>
接着道:“这就罢了,各地收上来的税银,累年渐少,甚至还有拖欠。”</p>
“不少省的布政司使换了人,就不认前人的账。”</p>
“而前人调动了,也说不知情。”</p>
“以至于今年夏税只收了八成。”</p>
“还有军饷之事也险些闹出乱子。”</p>
“七月时,内外官兵得知先帝驾崩,便一同鼓噪起来,问各地督抚催讨欠饷,一副要兵变的架势。”</p>
“最后朕与内阁实在没办法,只能各处凑。”</p>
“八月廷议,户部太仓库出了三十万两,兵部将太仆寺库马价银抽了三十万两,工部奏请陵寝降低规制,从节慎库省出了银子二十万两。”</p>
说到这里,朱翊钧竖起一根指头,语气复杂:“朕的内帑,拿了一百万两出来。”</p>
“共一百八十万两,内外官兵凡六十六万四千三百一十九人,银各二两。”</p>
“好歹压了下去。”</p>
他看向海瑞:“海卿,朕当真不想大明朝,交代在朕手中。”</p>
海瑞看着眼前的少帝忧国忧民,一时怔了神。</p>
他此次复起,离乡时,不少人都说他快花甲之年,如何还能承担重任,劝他不如在家好生修养,侍奉老母。</p>
可如今看到这位少帝,幼弱的躯壳,肩挑天下,不比他海瑞更辛苦?</p>
朱翊钧说完苦难,阐述完必要性,这才切入正题:“所以,朕想让卿从两淮盐政开始,清厘税政。”</p>
这事,可以说难到了极点。</p>
不杀個人头滚滚,别想做成。</p>
而其中的危险性,更是不言而喻。</p>
海瑞终于回过神来,却没有轻飘飘地满口答应。</p>
反而正襟危坐,谨慎问道:“陛下想让臣做到什么地步?”</p>
答应此事的同时,也是提醒。</p>
他今日是第一次拜见新帝。</p>
虽说皇帝对他礼遇有加,情真意挚,但他终究还是不了解皇帝。</p>
海瑞生怕皇帝年幼,把事情想得太简单。</p>
当初只是对付徐阶一人,就不慎激起“民变”。</p>
那只是区区三十万亩良田,如今皇帝要动的,可是百万漕工衣食所系!</p>
海瑞不怕此事干系重大,只怕把这事办砸了,既坏了大局,也辜负了皇帝信任。</p>
朱翊钧没有直接回答。</p>
见菜肴上齐了,他便止住了话头。</p>
转而开口道:“海卿舟车劳顿,必然饥肠辘辘,咱们吃完再说。”</p>
海瑞还要再说,朱翊钧忙按住了他:“用完午膳换个地方说,朕带你见几个人。”</p>
前者当即不再言语,行了一礼,有些拘谨地吃起了午膳。</p>
期间,海瑞一再打量着皇帝。</p>
海瑞并不是什么呆笨的直人。</p>
相反,海瑞是一名偏执的聪明人。</p>
当初做县令的时候,遇到收受贿赂,却得罪不起的巡抚之子,便会假称其人是冒充,绑了给巡抚送去。</p>
而后劝谏世宗,也知道好话说尽,定下本性是好的,后面懈怠了这种基调。</p>
往后在南直隶对付徐阶,虽然惜败,却也显出了灵活手段。</p>
海瑞自然明白面前的这位少帝,之前的种种表现,多少有收买人心的成分在里面。</p>
但,他还是准备毫无保留地接下这档子差事。</p>
自然不是他喜欢纳头便拜,而是,海瑞有海瑞的行事准则——海瑞,只观其行。</p>
无论嘴上说得多么天花乱坠。</p>
若是要他海瑞粉饰太平,或者回来做个帮腔唱戏的,他转身就会离开,绝无商量的余地。</p>
反之,若是交给他海瑞的差事,真的利国利民,他哪怕粉身碎骨,也必然在所不惜!</p>
是故,当他听到要清理两淮的蛀虫时,他心中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就认同了此事!</p>
海瑞,从来都只做自认为对的事。</p>
他,只会为了公理道义而活!</p>
……</p><div id='gc1' class='gcontent1'><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try{ggauto();} catch(ex){}</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