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事先已经知道千雪失忆的事情了?”
冰容点点头:“所以,方才你留不住她的。”
“忘川!她忘了我……可是她知道我的名字!”想起刚刚的重逢,她那样动情,如果不是燕烈的出现打断了一切,他几乎没有怀疑过千雪会失忆。
“皇后肯定在宫里见过云姑娘,她可能什么都不说吗?可皇上已经占了先机,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听到了自己两种截然不同的过去,反应又会如何?”
“以千雪的个性,她一定会千方百计去求证,今日出现在驿馆……她很有可能就是冲着我来的。”想到此处,景飞的心情抑不住激动,这是否暗示着千雪对过去仍存有一些印象?千雪……你再等等,我会帮你找到回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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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木然随燕烈回了揽月轩。进门后,还是不说一句,当着燕烈的面就狠狠把房间的门关上,孰料他突然伸手挡在两扇门中间。“砰”地一声,千雪终于抬眼惊慌地看着他,只有她知道方才那个动作使了多大的力气。
“你……”扯过他方才夹在门缝里的手,那手背上已经添了一道紫黑的瘀痕。
“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朕,不要自己到处乱跑,朕会担心的。”燕烈装着若无其事地抚着她的头。
千雪咬着唇,今天以前她心里确实有很多疑团,可自从见了景飞……什么都不用问了,况且,在他口中她根本得不到真正的答案。如果她真是燕烈的妃子,且不说日后漫漫人生只能斜倚熏笼待君恩,在心里装着另一个男人的情况下,她如何跟燕烈相处下去?至于景飞……,她再无颜面见他,耳边又响起刚才驿馆中听到的那句话:“她进宫两月余,揽月轩内夜夜君恩……”,顿时心如刀绞,无论如何深爱,她跟他终究没有长相厮守的幸运。
是孽是缘,都回不去了……从今以后,她只能是她自己。
“皇上,我还有什么亲人吗?”千雪幽幽问道。
燕烈有些意外:“楼将军一家就是你的亲人……”
千雪闻言,知道自己又白问了一个问题,嘴角挂起讽刺的笑意,到现在他还不肯说实话。双手被牢牢握住,头一次她感觉燕烈的指尖并没有暖意,是冰凉的。他是在紧张吗?低头看见他手背的伤痕,心中五味陈杂,到底她该怎么办?
她抽回自己的手,淡淡说了一句:“您手背有伤,要记得问御医拿药。”
“告诉朕,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上官景飞可以,他却不可以,只是见了一面,她的心就离了他千万里之遥。
“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1)”千雪直直望着他,“这就是我的心愿,皇上可以成全吗?”
“藉口!藉口!我给不了你这样的生活,难道他就可以吗?翰日国的太子,将来同样会是一国之君。”燕烈大笑着,已经顾不得这话会透露多少信息。他知道,千雪有本事去驿馆找人,心里肯定已经有底了。
千雪微微展颜,景飞可以,他已经承诺过了,是她没有福分……西燎不是礼教森严的国家,可她心底异常坚持,更不要说景飞还亲耳听到了那样残酷的消息。
“我跟他之间不会再有未来,因为我现在成了西燎贵妃。”
“那为什么不留在朕的身边?”他要她,从来就没有介意她曾是谁的妻。
千雪摇着头,口中低低重复着:“他会伤心的……”燕烈如遭雷击,这么一句无心的话震碎了他所有的美梦,眼前这个女子永远也不会属于他。她给上官景飞的情就那么干净?高洁得似是不愿容下一点的瑕疵。而他燕烈呢,连做备选的资格都没有。
“朕最后问你一句……你恢复记忆了?”喉中咽着苦涩,他想这或许是自己手中最后的筹码了。
“没有。”千雪低眉转身,不想让他察觉自己的掩饰。脑海里偶尔涌现的那些画面里,有景飞,有她自己,也许还有她的亲人……但是确定没有燕烈。正如他说的,他们仿佛真真是现在才开始走入彼此的生命,在她最深刻的记忆里没有他的印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点办法都没有……”望着窗外纯粹的蓝天,脑中的混乱无意识地自口中低低说出。她真希望自己能全部记起来,那样就也许不会有这么多的羁绊和考虑,她可以轻易确定谁是谁非,轻易决定是去是留。现在,景飞是她爱的人,那燕烈又是什么?无论如何都必须对其中一个人残忍。
燕烈仿佛感受到了她内心的煎熬,随着她的视线望向窗外,沉寂半晌,他忽地扬眉浅笑:“好千雪,朕暂不管政事了,我们一起上西山的华云寺去清静过几天,你说好不好?”
“华云寺?那是什么地方?”
“是皇家专属的佛寺,平时少有人迹。你不是要听林间自在啼吗?那里是最好的去处。”
正当燕烈向赵修文等人交待政事,准备出游的时候,景飞已经秘密飞鸽送信去寒谷。南宫白得到消息即刻赶来了,但带来的答案却不尽如人意。忘川不是毒,所有没有解药,只能靠不断刺激失忆之人对过去的联想而使其逐渐恢复,可眼下,他跟千雪哪有那么多的时间?
“你不能闯了西燎皇宫把人直接带出来吗?”南宫白皱眉问道。
“然后呢?这里是西燎,燕烈的地盘。”在自己好友面前,景飞完全卸下了伪装,被自己心爱的人遗忘……简直比拿刀剜他的心还要痛苦。忆及不久前的重逢,原来千雪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背后都藏着挣扎,而一心沉浸在喜悦中的自己竟丝毫未觉。西燎贵妃,西燎贵妃,……他可以不介意她的这段经历,他是害怕,害怕千雪清醒之后无法面对自己,如此一来,他同样会失去她。当日驿馆大厅,他清楚地看见了千雪的痛苦与难堪,因为太了解而不敢继续逼她,所以在她疯狂奔出驿馆的时候,他没有追上前去。冰容的话虽然刻薄,却让他们在瞬间明白了这个事实,即是什么都不说,它依然在那里。燕烈此人,杀之而不足泄其恨!可笑的是,他不能杀他。
南宫白见景飞的脸色阴晴不定,安慰地拍拍他的肩:“人的记忆是很难把握的东西,忘川此药虽然神奇,但我想还不足以改变一个人的生命,况且,千雪是个意志坚定的女子,你忘了上次她用九死一生的事?”
“这跟意志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忘川的作用只是封住记忆,如果此人意志力很强,或者过去的经历很深刻……想要全部忘记哪有那么简单。她会去找你不是一个最好的证明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
“直接带她走!”回话的人不是南宫白。房门被粗鲁地踢开,外头站着的,赫然是旭飞和一头白发的南宫绚。景飞还没回过神来,旭飞已经一步上前狠狠揪住了他的衣襟:“你算什么男人!见了自己妻子不是应该名正言顺带回来吗?结果你倒好,心安理得放她在另一个男人身边。”
南宫绚一脚踏进房来,冷冷地扫了景飞一眼,意思很明显,她也同意旭飞的话。
“你们不是很相爱吗?区区忘川算得了什么?”
“绚儿,你怎么跑出来了?”南宫白关切地问道,对这个“绚”字还是叫得有些拗口,娘亲为了跟爹生气,愣是把妹妹的名字由南宫素改成了南宫绚。
“不止我,爹娘也出来了。因为忘川是娘亲当年痛苦之下所配,只有两瓶,一瓶给了爹,自己留着一瓶,可最终……他们都没有喝,怎料放在寒谷的那瓶却被燕廷锴偷去为害无辜之人。爹爹是个老顽固,认定是自己的过失,一定要出来了结此事。况且,那贼人害得爹娘误会彼此十几年,这笔帐肯定要清算明白。”最后那句,自然是仇艳波的意思。若不是南宫绚出了事,这对寒谷的冤家还不知几时才能有机会一起坐下来解开多年的心结。
景飞对寒谷的恩怨并不清楚,但是“燕廷锴”三个字却让他一下愣住了。忘川是燕廷锴拿的?那下药的人不是燕烈,而是……他的好兄弟上官孟飞!
“你认识他?”南宫白讶异景飞的反应。
“我险些丧生在此人掌下,你说我认不认识。而且他也是我来西燎的主要目的,本来准备了了这里的事再去找千雪的,谁料到……天意弄人……”景飞的声音越来越低,眉宇之间难掩落寞,旋即抬眼强装微笑:“我去吩咐白天白云安置你们,先失陪了。”
南宫白无奈长叹了一口气,也跟着黯然离开,与景飞相识多年,那人永远一脸淡定自信,何曾这般失态?南宫绚则是定定望着旭飞:“你去找她吧。”
旭飞一怔,而后很快敛下眼中一闪而逝的渴望:“该去找她的人从来都不是我。只是……”
南宫绚马上接话:“只是你无法看着她不幸福,对吗?”
“千雪爱的人不是那个西燎皇帝,这是欺骗!我不允许有人这样对她。”他希望千雪过的生活是她自己的选择而不是命运的播弄或者旁人蓄意的欺骗。当初,也就因为彼此的不能自主让他们擦肩而过,如今要轮到她和大哥了吗?
“我知道,你去吧,我不会阻你的。”劫后重生,南宫绚依然是南宫绚,对感情却看淡许多,她爱的男人在遇见她之前就已经对另一个女子生死相许了,什么……都不是她能改变的。怅然撩开耳边的白发,掩饰着满腹的酸楚。旭飞的手却更快一步握住她的,四目相望,他们在对方眼中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犹如湖水中忧伤的倒影。
抚着她不再乌黑的发丝,即使已为此叹息过千百次,纵然绚儿说过不会怪他,可旭飞还是无法原谅自己。
“绚儿……给我一点时间,我答应你的终会做到,绝不反悔。”
南宫绚微微笑道:“算了,我已经慢慢学会不再强求,旭飞,你是自由的。”该是她的终会属于她,就像爹娘,兜转那么些年,恨了那么多年都切不断的缘分……https://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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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北宋·欧阳修《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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