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脉脉情难诉(1 / 2)

千山暮雪 惊鸿照影 0 字 6个月前

 翰日国陶然居

“咳……咳……”一间雅房内传出男子轻微的咳嗽声。片刻后,沈冰容一脚踹开房门,手上的药汁却是一滴未洒。

“给你。”朱唇吐出冷冷的话语,她一下将药碗塞进半躺在软榻上的男子手中。

男子撑起身来,抬眼望着她:“谢谢。”音容出尘,正是上官景飞。旧伤加风寒,还有心上的伤……他撑不下去了。

那日与神秘的黑衣老者交手,体内寒毒仍然未清,孰料前阵子夜探二王府,居然又在秘道尽头的宅子里发现此人的踪迹。他跟孟飞在一起……果真应了景飞的猜测。可惜仍然没有千雪下落,她不在那间宅子里,是生是死依旧渺茫。回来后景飞派了柳一笑再去查探那间宅子,那块地方已经尽数化为灰烬,唯一的线索也断了……奇怪的还有,那晚黑衣老者追出来发现是他后,竟然开了空门放他离开,着实令人难以置信,是因为什么呢?思索间,景飞的目光就停在沈冰容脸上,带着探究的意味。

“你看着我干吗?喝药啊!”冰容觉得那双眸子快要把她看成了透明,不禁有些心虚。

景飞无辜地把碗底转给她看,冰容脸上挂不住,抢过空碗,重重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敢问殿下,您病了不是应该回宫去请太医调养么?怎么老窝在这边不走?”为了避开尴尬她开口转移话题,却在无意中戳到景飞的痛处。

景飞复又靠在软榻上,声音异常平静:“我没办法呆在宫里。”

冰容沉下脸,那种半死不活的调子……她知道他又想起了那个女人。压下心中的挫败感,装作若无其事端起桌上的空碗。拉开房门,外头却“唰”地冲进两个人来。

“殿下——”

景飞抬眼一看:“晴云,小福子,你们怎么跑出来了?”

“您快点回宫吧,晚了,小紫就活不成了……”晴云想起皇帝的表情,讲话都没了头绪。

还是小福子冷静:“皇上说您要是再不回去,就要对小紫用杖刑。”

景飞惊得一下起身:“我马上回去。”

“喂!你体内的风寒还没下去呢。”沈冰容凉凉地提醒他。小紫又是什么人?

“回宫调养更好,你方才不是说了吗?”景飞对她笑笑,说完便领着晴云他们急急出去。

冰容死死抓着手上的托盘两侧,上官景飞,你真不识好歹。

“小紫是娘娘最知心的丫头,从云府跟进宁安宫的,殿下自然紧张。”

身后传来白天好心的解释,恰似一桶冰水浇下,心头火焰熄灭后,换上一种更加难熬的伤痛。再转头对着白天时,她已经恢复正常的表情:“你的提醒每次都那么及时。”他一直躲在后头看她的笑话。

白天怔了怔:“沈姑娘,我……并没有奚落你的意思。”他只是……,他叹口气:“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过,以后……也不会再说了。”

宁安宫里,气氛肃杀,皇帝上官鸿僵着脸冷眼盯着自己的儿子,虽是极力隐忍怒气,眼光中还是透出了强烈的不满。

“这不是很讽刺吗?朕三请四请你不回来,一听说要处罚这个小宫女就马上出现了。”

“儿臣不孝。”景飞明显不想多说什么,他已无力去应付喜怒不定的父亲。

跟着上官鸿过来的娴妃见气氛不对,立刻用眼色示意一旁抱着画卷的两个宫女走上前来,同时轻轻推了一下上官鸿的手臂:“皇上,太子这不是回来了么?您别生气,记着正事儿要紧。”

上官鸿看了看宫女们手中成堆的画卷,口气终于好转:“唔……也罢,先不追究此事。前几日朕跟几位大臣商量了一下,东宫虚空,至今没有子嗣,决定给你选两名侧妃。”

“父皇——千雪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我哪里有这等心情,况且上次您不是答应过我……”

“不错,朕是跟你有过约定,但是如今千雪何在?也指不准什么时候能找到她。你是太子,难道就为了等她一个人而白白消耗年华?就算你等得,恐怕朝臣们也不会答应。”

“太子殿下不必着急,皇上说了,只是纳侧妃,千雪的地位不会受到威胁的,只要她回来,仍然是东宫正妃。”

“朝臣?也包括云丞相吗?”景飞问道。

“云丞相也是极力赞成的。”

景飞心里感到透心的悲凉,他自然不相信云天筹会真的同意此事,可其中父皇到底使了什么计策却不得而知。

娴妃招手叫那两个宫女将卷册交给晴云和小福子,一面对景飞笑道:“里头都是名门闺秀,皇上已经先挑过一遍了,个个貌若天仙。”

“能比下千雪么?”景飞看到娴妃就想起孟飞的恶行,对她没有好脸色。

“你——”上官鸿当下拍案而起,却骂不出一句话来。一阵尴尬,谁都不知道如何圆场。片刻之后,还是景飞迎着上官鸿的怒气从容接下话来,平静得与方才判若两人。

“父皇请息怒,儿臣应下就是了,不过儿臣这儿还有一个请求。”

“你最好别给朕耍什么花样。”

“儿臣不敢,只是……滋事体大,待儿臣准备妥当后自会求见禀明。”

上官鸿专注地打量了景飞几眼,没发现什么差池,心底却满是狐疑,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松就应了婚事?可那张脸平和如无风的湖面,上官鸿愣是瞧不出任何破绽来,这么多年来景飞仿佛一直是这样的。他的欢笑,他的喜怒,只在娶了千雪那丫头之后渐渐表现得明显,如今,他又变回往日的上官景飞了,很好,很好……

……

终于,皇帝满意地领着娴妃及一干人等离开了宁安宫,偌大的正厅一下清静不少。

“殿下,这些……”小福子试探地问景飞那些卷册该如何处理。

“先搬到书房去。对了,一会你再跑趟陶然居,告诉柳总管,我之前让他准备的事情可以行动了,越快越好。”

时间紧迫,他必须撤掉自己在京城所有的牵挂。母后、舅妈、菊若、千雪……统统都不在了,他再无眷恋,不如偿了千雪的心愿,千山万水流浪去吧。可叹身边没有至爱相伴,这段旅程注定无限孤寂。即便如此,他还是义无反顾,留下来,他怕自己连想她的自由都会失去。不过,在走之前,他得替父皇替翰日国办好最后一件事情,算是报完这生养之恩……

十日后,宁安宫没有在众家闺秀的企盼中挂起纳妃的红灯笼,太子上官景飞已乘上了西去的马车,队伍浩浩荡荡,他一人独自怅然。谁也猜不准发生了什么事情,二皇子上官孟飞关涉济洲海盗一案,被革去一切职位,并受责闭门思过半年。而一直张罗着要替东宫纳妃的皇帝上官鸿竟临时推迟了婚礼,指派太子上官景飞为翰日国使臣,即日前往西燎。是非缘由,只有当事人明白,此去西燎,明为交访,实则暗查。纵然两国算有姻亲关系,可国政大局亦从来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有任何改变。西燎如果有心东进中原,菊若……恐怕有心无力,还有那个神秘的黑衣老者……

在这场变故里,景飞唯一的安慰就是得到千雪还活着的消息,却又不由愤恨那害了他们的元凶竟只受到如此轻松的惩罚。在他想有进一步动作的时候,上官鸿立即派兵紧紧把二王府圈了个严实,不让他再动孟飞分毫。罢!赶紧了了这边的事,他好脱了身一心去寻千雪。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不曾怕过,哪还会管他人海茫茫?手中执着诗集,景飞眼里却未看进一字,索性扔开书本,将蔓延的思念藏入心底,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寻思着到了西燎该如何跟燕烈交涉……

队伍刚出京城,没有先兆,马车忽地刹下,外头的脚步声也停止了。

“禀太子殿下,四皇子在前面等您。”领头的侍卫立刻传来报告。

“将他请入车来,继续赶路,别误了功夫。”景飞淡淡地吩咐,算起来千雪会失踪还是因为与旭飞的纠葛……片刻之后,一名青衫少年撩起帘子,轻巧跃上了马车。兄弟二人对望了一眼,相比景飞的平静,旭飞的神色有些复杂,欲言又止。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当日赛马场上英姿焕发的年轻皇子……眉宇之间也渐渐敛下意气,渐见沉稳。

“想说什么就尽早吧,一会儿走远了你回去麻烦。”景飞漫不经心地整理好方才散落的书籍。

“大哥……”旭飞抱拳谢道,“臣弟在此谢过。”

景飞将目光移向他,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旭飞冷笑一声,却不是针对景飞:“你替我报了大仇。”

景飞依旧一脸平静,提醒他:“我没有帮你,若他落下刺杀皇子的罪名,恐怕境况就不会这么好了。”

这话里并没有流露一丝怨怼,站在父皇的立场就可以很明白,几个儿子毕竟都是他的血脉,纵然无情,亦断不会轻易割舍。退一步想,以后父皇对孟飞的举动必定处处留心限制,这样的打击其实已经够了,翰日国的二皇子,他真正的政治生涯就此结束,除非……换了新君。如今他策划着远走高飞,那下一任的皇帝……即是眼前的四皇弟了。想到这里,景飞暗自叹了口气,话里多了一份殷殷嘱咐的味道:“以后忘了这事儿吧,好好孝敬父皇,他身边就你一个能帮他的亲人了。”

“这话从何说起?”旭飞警觉地问道。

“我的意思是说我出使西燎这段时间就你一个皇子在父皇膝下,许多事情还需仰仗你……”

“这你不用担心,你还不知道吧,馨嫔娘娘有了身孕,我看……过不久咱们就要添个弟弟了。”

景飞听得出来话里的讽刺,孙贵妃终于失宠了?这样的戏码……他已见惯麻木,而旭飞自小在宠妃身边长大,怕是难以接受母亲被冷落的事实吧。

“你今日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些?”他挑眉问道。

旭飞正下颜色,倒也不懊恼方才的失态。这般自然大方,也是心澄怀净之人,景飞皱着眉头,似乎无法想象旭飞当皇帝的样子,他可以吗?日后必定要经历一番痛苦的蜕变方能南面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