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梦,比从前每次都要漫长许多。
但仍旧和萧晏有关。
梦里的男孩即使看不起容貌,她也依然知道,那是萧晏,是八岁的萧晏。
火焰吞噬了一切,梦境断断续续,楚意哭了出来,她只能努力的伸出双臂,她想要抱住萧晏,哪怕只是在梦里。
可惜梦里的她只是一缕游魂,无法对男孩产生任何影响。
四目相对,楚意的意识回笼。
她黑白分明的眼中是担忧的血丝,整张脸都比平日苍白许多:“萧晏,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自己昏迷了一天一夜——”
萧晏已经坐起身,不顾一切地将她抱在怀里。
他听见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心口的疤痕散发着炙热,他听到他心底发出低沉而欣喜若狂的声音,在说四个字:
失而复得。
她是他,失而复得的月亮。
“楚意,谢谢你还活着。”他抬起手,拭去楚意眼角滚落的那滴眼泪,将头埋进她的肩头,仿佛要与她融为一体的用力,声音哽咽,极尽温柔与委屈。
“本,我再也不会凶你,再也不骗你,再也不会……让你哭了。”
都是他的错。
前世的楚意,明明已经病入膏肓了,他居然拉不下面子服软,居然还跟她争论不休,居然惹她生气,居然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说出他爱她。
梦里,他重新经历了一遍年幼时发生的事,那些他一直都记得,除了一些细微的地方,他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然后,他记起了上一世,有关楚意的一切。
上苍有幸,让他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就是因为知道失去的痛苦,萧晏才更珍惜失而复得的幸运。
他感谢她在他醒来的第一眼就在自己身边,感谢她安然无恙,他再也不会让她变成前世的样子。
“你没有凶我啊……”楚意被他抱在怀里,差点喘不过气,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把他的话当成了平日,可是现在的萧晏,大多数时候都很温柔,除了偶尔不解风情,并不会凶她。
“而且,我没哭。”她又努力强调,吸了吸鼻子。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做梦的时候,因为看见萧晏经历的那些事而哭了呢。
萧晏将头埋进她的发丝之中,轻嗅她的味道,闷闷地“嗯”了一声,没有解释。
半晌,楚意好不容易从萧晏怀中挣脱,说道:“你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连御医拔箭的时候都没有醒来,我还以为……
不过后来我见你呼吸平稳,除了让杜院判来稍微看一下,然后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后,就没让其他御医来仔细查看。你的……血,应该不想被他人发现吧。”
她已经想明白了萧晏在自己中毒后,给自己喂血那个举动的原因。
毕竟,她昨天很快就醒来了,身体没有一丁点中毒的异样。
萧晏听到她提起“血”,暗金色的瞳仁颤动了一下,待他仔细分辨楚意眼中的情绪,发现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没有厌恶,更没有恐惧。
他的心从悬起慢慢落下,变得格外柔软,按了一下眼角,彻底回过神。
她是楚意,不会像其他凡夫俗子般害怕他,在她心里,即使是身为怪物的自己,也值得温柔以待。
萧晏努力忍耐着心中的情愫,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楚意,不放过她身上任何细微的细节:“臣多谢公主,公主的身体呢,可还有事?”
前世楚意便是在上巳节那次遇刺后,身体就开始每况愈下。
萧晏恢复的记忆,全部和楚意有关,所以他并没有回想起来她离开后的事,但他心中却清楚记得一个名字——无恙。
楚意走后的第二年,他才知道,她中的是四大奇毒中的无恙。
这种毒最大的特点,便是如它的名字,中毒者的身体安然无恙,察觉不出寻常中毒会出现的疼痛,再厉害的神医也检查不出任何问题。
直到中毒的人的精力被一点点消耗殆尽,气血亏空,灯尽油枯,三年之内,就会无疾而终。
而且,无恙不是一种因饮食或外伤才中会中招的毒药,而是一枚小指指甲大小,镶嵌在玉簪上的宝石。
宝石上散发的味道,才是中毒的源头。
那支金簪作为燕国旧物,一直被楚意放在妆奁内,陪伴她许多年。
即使她遇刺中毒,他不动声色的将自己可以解百毒的血喂给她,将她体内所有的毒都解开了,等到某日她晨起梳妆,也会再中毒一次。
若她是在上巳节遇刺后中毒,到她走时候,已经坚持了五年。
长此以往,一次次中毒后又解毒,身体受到无法调理改变的损伤,让楚意最终药石无医。
“什么事都没有,我还觉得奇怪呢,”楚意摇头,直接站起来,甚至蹦了两步,“就擦伤了一条胳膊,如今都结痂了。”
她当然也记得前世的事,是遇刺后,她原本不太好的身体才彻底废掉。
那时,御医也只能诊断出她是天生的弱症与体寒,除了给自己开些补品方子,也没有任何办法。
看来,比御医调配的更高明的解药,是萧晏的血。
她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前世豫王府那些解毒的神医如此高明,为何自己临死前,萧晏会喂自己喝血。
只可惜她是被捅了一刀,解毒也没有用。
楚意甚至在猜想,会不会萧晏其实是什么神仙,因为自己喝了他的血,才能重生?
“没有事才好。”萧晏松了一口气,看来那支镶嵌着“无恙”玉石的簪子,这时候还没有送到楚意手里。
他凝视着她,怎么也看不够。
那双漂亮的凤眸像是凝固的金色池水,让楚意的心跳加速,她开口道:“之前的赌约,今日,就是第三十天。”
她之前和萧晏打赌,自己一个月内可以熟练流光剑法,并且武功能与半个饮冰比肩。
如果她赢了,萧晏要答应她一件事;
如果萧晏赢了,她要给他一个答案。
萧晏看着她,勾起唇,轻缓地道:“你赢了。”
楚意惊讶道:“不行,我还没有和饮冰比试呢,你怎么就说我赢了?”
“昨日的刺杀中,阿意做得很好,证明你现在足够熟练流光剑法,已经能够与半个饮冰比肩。”
他顿了顿,凝视着楚意黑白分明的澄澈眸子,缓缓张开双臂,声音多了几分蛊惑人心的喑哑:“所以阿意,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楚意吞咽了一下口水。
她明明说的是让萧晏答应自己一件事,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忽然就让她想起了一些无法言说的记忆。
可以对萧晏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