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时候,楚意快死了。
四面高墙遮挡着夕阳,几片枯败的梧桐树叶,打着转儿,落到女子苍白纤细的指节上。
她抬起手,任由灰黄枯叶再次被风卷起,指尖轻触着一缕缝隙里透出的阳光。
“今日,能不喝药了吗?”楚意的声音平静,浓墨似的眼中带着几分乞求。
她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盏黑红汤药,浓郁苦涩的气息熏得她头晕眼花。
萧晏端起药盏,动作粗暴的将其抵到楚意苍白的唇边,声音寒凉入骨:
“不喝,你死了,叫皇帝给本王按上个谋害王妃的罪名,正好处置本王?你当初费尽心机嫁给本王,也早就想过这一天吧,楚意,你的心思可真是歹毒至极。”
楚意气若游丝的点头,敷衍道:“嗯对对对,我心思歹毒,我死了,你也能解脱了。”
萧晏瞳孔微缩,他死死地盯着这个单薄如纸,奄奄一息的女人,毫不留情的吐出威胁:
“不要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在背地里,究竟还做了什么勾当!既然你这么想死,那不如本王就杀了倚秋,杀了谢殷,让他们陪你一起走,你说可好?”
他说着,婢女倚秋就被押过来丢到她面前,哭着求饶:“公主,公主救救奴婢,奴婢不想死啊——”
楚意叹了口气。
倚秋是亡国后她身边最后一个婢女了,谢殷是父皇留给她的暗子,居然也被萧晏查到威胁自己。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不要脸之人,她活着,他厌恶至极,她要死了,也不能叫她死个痛快。
“王爷,外面来了……”
一名属下对萧晏耳语些什么,萧晏拿起佩剑,淡淡地吩咐:“好好伺候你家主子喝药。”
楚意忍不住叫住他:“萧晏,你把我交出去,风波停矣,也给我个痛快,一举两得。”
萧晏脚步停顿,冷笑一声:“你想得倒美,楚意,多谢你为本王搅乱朝局,本王现在要亲自为你擦屁股,然后明天就造反,你可别看不见本王造反就死了。”
屁股什么屁股?他存心恶心自己吗!
楚意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听到他要造反,又一下子精神了几分:“这是可以和我说的吗?”
萧晏没再理她,径直走了出去。
倚秋挪到楚意身边,端起药盏劝道:“公主还是喝些药吧,否则豫王又要磋磨公主。”
“也罢,萧晏要是真的造反了,我可得看看。”
楚意接过药盏,她的语调很轻,唇角微微上扬着弧度。
昔日冠绝上京的永宁公主,哪怕现在神情寡淡,面容瘦削苍白,仍旧一笑倾国倾城,灼若芙蕖,让这满园暗淡的秋景都鲜活起来。
倚秋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是燕国的公主,亡国后,仍旧穿着织锦绣月的雪白裙袂,美得不可方物,也仍过着锦衣玉食,奴仆簇拥的日子。
这是因为雍国灭燕国当日,永宁公主便自荐枕席,被雍国的皇帝赐给豫王萧晏为妃。
谁人不知,萧晏曾作为质子,在燕国受尽欺辱整整五年,他恨极了燕国,何况是燕国的公主。
楚意呷了一口汤药,心想,雍国皇帝当时可是格外乐意自己嫁给萧晏,毕竟,一个娶了亡国公主的王爷,如何能继承大统?难不成以后让敌国的公主做一国之母?
这两年来,萧晏对她横眉冷目,言语间充满恨意,大抵是看见她每一眼,都会想起因为自己,他才失去名正言顺争夺皇位的机会。
唯一庆幸的是,豫王府的后宅因只有她一个正室王妃,所以吃穿用度皆是顶尖,她除了要被迫喝下一碗又一碗苦涩的汤药维持性命,过得还算舒心。
最近半年,楚意更是得到萧晏允许,可以在闲暇时出府逛逛,省的碍他的眼。
也正因如此,她才能暗中联系到父皇留给她的故国旧部,搅乱雍国朝政。
府外的杀伐声小了许多,楚意以为自己今日必死无疑,没想到竟活了下来?
算了,既然还没看见萧晏造反这么让人高兴的事儿,再撑几天死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