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举心里憋气,
说他憋气,不是说他挑水憋气,也不是说他装成跛子挑水憋气,而是说他明明干了活,拿工钱的时候却还要看人的脸色,
“一个跛子,给你两枚铜板就得了,估计你也没什么妻小,拿了这三枚铜板,吃顿饱饭,明天再来,我还用你!”,
高举抿了下嘴,
“东家,小的有妻小,还有老娘,都得吃饭,”,
“啧,”,
发工钱的小工看了高举一眼,明显有些不悦,白了高举一眼,随后又往他的手里扔了两个铜板,
“一个跛子,也能成亲,老天爷真是照顾你,要不然,就是你娘子也是个跛子!”,
高举低着头,没有说话,默默又接过两枚铜板,
在小工眼里,他想占一个跛子的便宜,高举不同意,这便是结了仇,高举知道,若是他明天再来此处挑水,会比今日过的还要难捱,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就是这个道理,
家里还有些粮,忍着点,两个铜板不会饿死人,可高举能挺,家里老娘的病却不能挺,老娘药方上的药,他已经凑齐不少,只差一味散瘀消肿的红景天,要去药铺抓,
高举一瘸一拐的出了染坊的大门,一路向北,中途用四个铜板换了二两药材,随后才继续向郊野行去,急着回家给老娘煎药看病,
抓了抓手中的药,高举突然没来由的有些紧张,或许是因为想给老娘早些煎药,也或许是怕老娘喝了药病症也不见好转,若是那样的话,就算高举再会讲道理,也不能把死人给讲活了,
深吸一口气,
高举将思绪压了回去,
继续向山上走去,可越走,高举越觉得心慌,脚上的步伐也不自觉的加快了起来,等到他见到那座破旧不堪的私塾时,同时也听到了女人的抽泣声,
双手紧紧攥拳,高举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已经由走变跑,向前奔去,
高举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妻子在哭,但这荒地中,多半也不会有别家女子,
自从成亲之后,高举印象中,他的妻子就没哭过,家里吃不上饭没哭过,老娘重病要她没日没夜的伺候,她也没哭过,所以高举听到哭声,竟一时听不出来是不是他的妻子,
高举的鞋子本来就破了,又挑了一天水,脚底板火辣辣的疼,
但他来不及管,
因为他妻子此时正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捂着嘴,泪如雨下却不敢出声,她不是怕哭,而是怕哭声会把狼招来,她不怕哭,也不怕冷,但她怕狼,
高举连忙冲去,
到了近前,
才知道妻子哭的,是他的爹,
扑通一声,高举跌坐在地,爹娘到了这个岁数,他已经做好了死别的准备,可他如何也没能想到,先死的,不是他病重的可怜老娘,而是他那个除了腿脚不便,身子骨比他还要硬朗的老爹,
抓住自家的妻子,高举死咬着嘴唇问着,
“爹是怎么没的?”,
抽噎两声,
妻子便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
高举走后,一大家子人便缩在私塾里,把门插好,根本不敢出门,
人吃喝的少,脑子里也就没了方便的想法,一家人就这么呆在屋里,生怕人知道这私塾里藏着活人,那往后便安生不得了,
但人都怕憋着,到了夜里,老爷子便打开了门,坐在门槛上,说要开门,放放屋里的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