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国公府。
和热闹非凡的应天城不同,曹国公府宽敞的大门前挂了两盏白灯笼,大门两侧还放着一些纸人纸马,那制作精美的纸人,在深更半夜看来,确实是有几分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但是这邓太平也不是等闲之辈,在深山里待了四年,什么样的情况没遇见过?以至于他现在都以为那些教官才是最可怕的,一把刀,一捧粮食,就让他们在深山里活七天七夜,还有猎杀十个蛮族的人头,他能在这种苛刻的条件下活着走出深山,他早已经忘了恐惧是什么。
恭恭敬敬的整理了一下衣冠,刚想去敲门,却没想到曹国公府忽然中门洞开,一个同样身穿素服的身影,快步跑了出来,“是太平吧?是太平吧?哎呀呀,姐夫一直在等着你来呀……你终于是来了……”
李景隆的样子有些狼狈,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脚只穿着袜子,这可是隆冬腊月,光着脚踩到地上,好男人都得冻得尿频,尿急,尿等待,尿不尽,尿分叉…
邓太平忽然间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今天晚上没有这个差事,他不一定能上门,也就是明天早晨礼貌性的去探望一番,他也是实在没想到,自己这么一来,这个多年未见,之前还发生点小摩擦的姐夫,竟然能如此热情!
“快进屋,快进屋,你姐在屋里,唉……”
这李景隆的眼神之中还带着哀伤,脸上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泪痕,所有的一切都让邓太平心生愧疚。
这一进门,正好看到一个华丽至极的大棺椁,自家姐姐正跪在棺材前面烧纸,偌大的曹国公府也是一片银白缟素,这个场景让邓太平心中一揪,这和当年自己父亲去的时候何其相似。
再看到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姐姐,心中顿时好像喝了二两陈醋一样,酸涩酸涩的。
“姐……”
邓太平好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站在后面支支吾吾的开口。
邓氏回头,看到邓太平之后,眼神之中闪过了一丝喜悦之情,有些颤抖的站起身来,“来了就好,小崽子,还算是没忘了你姐……”
邓太平看了一眼前边的棺椁,知道这里边就是赫赫有名的曹国公李文忠,心中不由的悲从心起,当年他父亲也是躺在这样的棺材里,刚强了一辈子的人,最后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如今的情形和当初何其之像?
恭恭敬敬的跪地行礼,李景隆作为孝子,还是按照礼数回礼,一时间这府中的悲伤之色更加浓郁了几分。
“今天街面上有动静,太平应该没吃东西呢,我去给他准备点东西吃……”
李景隆说了一句,蹦蹦跳跳的穿上靴子,就往厨房跑去。
邓太平则是跪到了自家姐姐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姐姐,您节哀,太平这么长时间都没去新平看您,您多担待……”
邓氏摇了摇头,眼神之中浮现了一丝慈祥,“这有啥可多担待的,你有差事,这是好事,姐姐和你姐夫这些年在新平,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家中也发生了那么多的变故,如今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咱们姐弟二人了……”
这邓氏说的没错,这邓家自从邓愈去世以后,说是每况日下也不为过,特别是之前秦王侧妃犯了大忌讳,连累了邓家,家中子弟的官职也是一降再降,有的甚至已经赋闲在家,如果不是邓太平接了个龙武卫指挥使,这邓家说不上现在已经分崩离析了。
这官场上的人都是能看出来眉眼高低的,这秦王侧妃邓氏,犯忌讳,都犯到了皇后娘娘那里,这种事情虽然秘而不宣,但是这天下就没有不漏风的墙,这事已经到了这个程度,谁还敢提拔他邓家?
邓太平也是满脸漠然,那秦王侧妃只能算得上是他们家的庞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甚至还连累了整个邓家,邓太平是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不开口骂,已经是很不错了。
邓氏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几张黄纸,扔进了火盆里,可别看这件事情是又苦又累,深更半夜的跪在那里,两腿生疼,但这可是一房之长才有的殊荣,如果这邓氏不是李景隆的正房,他就算是跪下来求也求不来在这里受累。
黄澄澄的火光照在了姐弟二人的身上,让他们在这隆冬数九之中,感觉到了一丝温暖,邓太平在一旁三缄其口,嘴角动了动,没好意思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