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归于一宗(1 / 2)

崔湜裴谈 初唐异案 0 字 6个月前

 雍王自初次受邀进入吟天殿,就痴迷于吟天殿之构造,与其中各种设计,且头一回进此殿,殿内百事方兴,除去铺设好的隔层地板,与封住的殿顶,内部几乎还是毛坯状态。

随着一次一次前来参览,吟天殿就像一个被好生呵护成长的孩子一样,逐渐长成如今的样子,再过不久时日,它就要以完整姿态成为东都水祭最重要的一环。

因有这般情感,他时不时独自一人前往殿内一事,亦不难理解。

故而,这一句话也不难理解,“偶奴奴在宫中与我相见,听闻吟天殿,又听闻我之口述,非要同往参览,多有执拗不过之时,亦携她同去,未曾报知圣人、韦后,想必二人亦知,只默许了。”

李奴奴即雍王生女,后入宫由圣人、韦后亲养的公主。

雍王作为圣人极为看中的子侄,此女亦为圣人视作掌上明珠,平日父女二人见面,也不加任何干涉,来去自如,韦后一心只想着生女李裹儿——安乐公主,对奴奴的行踪亦不甚在意。

女儿央求生父携她往外瞧瞧生父自己都欲罢不能、要去参览的吟天殿,又有何可不允的?

“公主即为王女,如今更是为皇女,缘何不得入此吟天殿?”源阳对此一事感到困惑。

“说来也是,”雍王走下三层隔层,“怪就怪在,皇亲国戚尽数受邀前来,皇子、公主大多亦多至此参览数回,据闻偏是圣人、韦后、静德王武三思等,从未亲至。”

源协怀中私藏一块不知从何而来的精冥石——实则为灵晶石,被源阳发现后,因不想致状况愈加复杂,思考再三,她只好暂且默许。

路过隔层水车时,水声甚大,源协见雍王已往稍远处去,便出声解释,“满柱净是此物,取一块又如何?”

被源阳狠狠瞪了一眼,才又详细说到,“此银缕罩衫,除去面部,覆盖全身,是为何?这满殿的莹白光亮,又为何物?皇族皆至,偏圣人、韦后、武三思不至,此不蹊跷?”

“蹊跷自然蹊跷,自昨晚起,又有哪一事不蹊跷?你平白无故取那精冥石做甚?”源协都能注意到的细节,较他细致得多的源阳又如何不会留心。

“阿姊也知,洛水自彼时开始出现之荧光,与如今吟天殿三层精冥石之光极为相似,且后又与渔夫父子二人得见水中金粉,”雍王从另一侧探头,问两人为何不走了,源协很快收声,与家姊并肩跟了上去,再压低声音,“殿中工匠、渔户有何相似?唯独与金漆、金粉、精冥石碎末之接触是为相似,工匠是在殿中使用不止,而渔户终日于水上碰触不止。”

“你之意我亦明,若精冥石有致异骨症之害,如今取走,岂不是将自身置于危处?”源阳微笑回应再次回头的雍王。

三人经过吟天殿北侧,北侧仍有施工未完的痕迹,墙面、地面上的吊绳与竹制支架也未拆除。

雍王说了一句“留心”,便径自朝二层的台阶上去。

“我二人为医,深知治病之本为‘晓其因,解其症’,如今只见异骨症之状诡谲,未得缘何有其状之解,故取此精冥石,是为试,亦是为得其实。”源协忽然一改往日轻浮,变得一本正经,源阳无从反驳。

“其非如此,”源协继续说,“如今只得精冥石一物,金漆、金粉亦有致病可能,故而……还望阿姊稍候返至一层,想法子些金漆、金粉才是。”

源阳没有直接回绝,“上来时,你亦得闻一层无法踏入,那金漆、金粉如何可取?”

“见机行事。”源协低语,随雍王的步伐踏入台阶。二人都以为这一侧台阶与南岸相同,为自行台阶,却见雍王迈开步子,直接向下缓缓步行。

较之南岸自行台阶,北侧这处台阶,阶段相间较短,似专为步行所造。

果不其然,雍王走了几步,解释,“南侧是为观大典众人尽快至三层入座,北侧即为众人慢行,恭送圣人一行回宫,特特作此设计。”

正在为如何察看一二层之中隔层的源协,趁机说起之前的一件事,“不知可否烦请雍王,至一二层之中时,令桥工稍停,以便我二人观其中情状?”

“自然,我先往一层,待你二人。”说罢,雍王便大步向一层走去。

源协、源阳沿着台阶,借微弱的光线走入二层,中心那处由黑帛遮挡的区域十分惹眼,源协尝试以手触摸,却发现除去绷紧的层层黑帛,掩藏在内的任何事物都与外界毫无关联,唯二可以确认的,是清晰的风声与洛水滔滔汩汩的流动声。

此处相去洛水水面足有十余丈,风与流水声如此之近,只能说明一层、二层之中确有能将声音放大的隔空层,而隔空层究竟因何而造,与黑帛之中的黑帛掩藏下的事物,眼下看来只能等待水祭当日揭晓。

就在两人决定结束不能言明究竟有无收获的此二层之行之时,四处借微光游走的源阳,在二层东北侧主柱的一旁,寻得一小撮未能来得及清理的金粉——乍看之下,吟天殿中所用金粉与日常所见的普通金粉别无二致,但她依然按之前源协所言,将其收集在一处,存于身旁。

两人行至一层,再次平视、仰视一层金柱四象与龙凤对视的景致后,跟上已在出口慢待他俩的雍王,走往北侧的隐蔽长廊。

三人一路无话,源阳、源协各自怀揣秘而不露的金粉、“精冥石”,生怕多做一声言语,致使雍王回头发现端倪。

同为一块石头,早先时候求真人搭救的韦巨源就显得直白许多。

诚然,如此直白也是由于吟天殿中“精冥石”——实为灵晶石的始作俑者正为丘真人。

而真人炼制灵晶石的根本原因,还是韦巨源在吟天殿框架建成,开始筹备内部装饰时,被众人甩手,不予相助亦不予干涉的筹集精冥石一事,迫使上山,以求真人搭救。

彼时这位已转职至刑部尚书的前工部尚书,对精冥石不足以供吟天殿之用的反应非常自然——找寻替代品。

往翠峰山寻丘真人前,他已找遍东都各处,只为一样足以替代精冥石的自发光之奇石珠宝。

说来容易,眼看殿内着手之日迫近,替代材料仍未有任何头绪,阴差阳错之下,途经北市一处专供道家法器的商铺,见其内有黑曜石、金发晶、孔雀石等道家辟邪宝石以售,顿时有了向丘真人求应对之法的心思。

相较于为事、为物提供解法,真人修道百年,显然早已参透万般道理归于一宗——对物不如对事,对事不如对人。

因此在韦巨源担心自己将因办事不力,而遭至非议责难,乃至遭遇无妄之灾,又走投无路至玄元皇帝庙山门外时,早已预知眼下此状,遣了道童在外等候。

道童接真人授意,直言结果,“请道友携精冥石再至。”

无八成把握,即便是丘真人也不会随意让道童转达这般指示,因此此时,韦巨源心中就已落停,但手脚却不敢放慢。

当日晚些时候,他就自礼部求来一块吐蕃在圣人登基大典时进贡的精冥石,再次至山门前,而道童接过精冥石后,真人的隔空传音即至,“韦道友自去,六日后再返”。

“彼时真人言,要韦某再返,后再返时,得见此灵晶石,在下真真以为真人成仙,神助于吾之走投无路,谁知韦某不慎,如今在吟天殿外竟生这般事端!”韦巨源身着银缕罩衫,立于丹炉房中,借责怪自己,以此将“伪精冥石”——灵晶石之错,渡于丘真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