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众人的突如起来的劝婚,朱由校是一脸的愕然,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满朝文武竟然会借着信王提婚而涉及他!
“朕的事,容日后再议,先…”
朱由校想推脱,话还没说完,孙承宗猛然打断他的话说:“圣上乃是一国之君,大婚之事如同江山社稷一般重要,岂能日后再议?请陛下早日大婚,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与孙承宗并肩而跪的徐光启也直起上身禀道:“陛下已同意为信王择日大婚,作为兄长,中宫之位岂能再悬空?信王完婚之日,中宫无主,陛下如何面对列宗列祖?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
紧随其后的兵部尚书黄嘉善挺起上身进言道:“陛下已过弱冠之年,古往今来,尚未有帝王年过二十还未大婚的,臣等每每想起也深以此为憾,后宫悬位,臣民心中无底,请陛下为皇家血脉计,为祖宗社稷江山计,早日大婚!”
三位重臣言毕,后面的朝臣们如同泄开的洪闸,言辞像是涛涛江水倾斜而出,你说罢我进言,有言辞犀利的,有直面批评朱由校的,也有婉言劝婚的,更有直接辱骂皇帝,说他怕女人才逃避婚姻,让天下人耻笑。
朱由校定睛一看那辱骂他的人,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左光斗,气的他登时脸色大变,恨不得把他拖出去千刀万剐!
怪不得明朝历代皇帝都怕言官,朱由校也是,虽然恨的牙痒痒可也不敢把言官怎样,所以这些言官们敢肆无忌惮的批评他,而且连骂人的话都敢说出来。
左光斗一开头,都察院及六科给事中的官员也纷纷毫无顾忌起来,就连候光远、赵忠南、茅元仪、李之藻等他的亲腹大臣也和朝臣们一致起来。
朱由校气的七窍生烟,这是朝会,是来议论国家大事的,我的这点破事你们还管?!
他虽然恼怒,但也极大的忍耐住了,没有发作,等他们都说完,他阴沉僵硬的对众臣说道:“此事日后再议,今日宣诏诸位是有要事相商……”
“陛下已许信王择妃,陛下岂能容日后再议?刻不容缓换,请陛下明鉴!”
孙承宗打断他的话铮铮直谏言道。
平日十分顺从他的首辅,如今是要和他对着干了,朱由校压着怒火,愠色的责问孙承宗,道:“师傅,这是朕的家事,你们就不要管了,好吗?”
孙承宗冷面直对,铮铮道:“天子无家事!陛下不早日立中宫,臣等心感犹如当日朝阳,星空无月,若中宫得立,与陛下日月同辉,天下臣民之幸。然臣实在不明,陛下为何迟迟不选秀择妃?莫非还不忘当年的婉儿姑娘吗?”
“大胆!放肆!”
朱由校猛然从御座上腾起,愤怒的暴吼起来,犹如惊雷炸响一般,惊的伏在地上的众臣们鸦雀无声。
一个尘封在他内心很久的情感被孙承宗无情的拨开,像是一把尖刺扎进了心中。
朱由校怒不可遏,清澈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阴沉沉的透漏的逼人的冷光,冷冷的盯着孙承宗。
有几个胆小的官员慑于朱由校的威严,吓的把脑袋深深贴在地砖上一动不动,生怕皇帝会看到他。
然而,孙承宗、徐光启等几个直谏大臣不知哪来的胆量,不约而同、极其一致的对视朱由校,毫不惧怕他威严冷峻的目光,大有抗争到底的决心。
“陛下明鉴,臣等是为大明社稷着想,绝无它意。”
孙承宗目光严肃,不卑不亢的说道。
徐光启衷心而言,“请陛下纳臣等之言吧!”
在朱由校身旁一直站立的程化祥也沉不住气了,动容的说道:“陛下,老奴本不该在这里说话,可众位大臣一致劝您,老奴就斗胆。陛下,您年纪不小了,该大婚了,就算是为了祖宗的江山后继有人,您也不能再拖了呀,要是孝和太后还在世,她老人家是绝不会看到您如此的,您不能让她老人家在极乐世界伤心啊!”
说完,他潸然泪下,不时的用袖角擦拭眼角的几滴泪水,口中还“吚吚”的发出抽噎的声音。
朱由校的心头为之一震,怒火心烧的他忽然没有了脾气,怔怒的神色瞬间转为平和。
皇帝忽变的神色,让孙承宗等人十分叹服,还是程化祥老道,深知皇帝的内心。
朱由校的眼睛湿润的怅然叹道:“朕非不是有意逃避婚姻,只是国家处在多事之秋,朕夙夜忧叹,忧劳国事,把中兴大明为己任,所以悬中宫明志,朕恐大婚后留恋后宫而废朝政,是才不愿大婚。”
孙承宗又道:“贪图后宫是昏君所为,陛下是旷古圣君,岂能因此而移其凌云壮志?!陛下不必担忧。”
朱由校望着众多大臣们,幽幽长叹,无可奈何的说:“也罢!既然你们都劝朕立中宫,那就依照诸位,命宗人府诏告天下,各地督抚、州县广选十五岁以上,十八岁以下未婚女子入京选秀,信王妃也在此中选。此次选秀,皆以女子自愿,各地官府不得借机设卡强迫,都察院派出巡察御史到各省从中监督,有作奸犯科者可密折上奏!”
话毕,群臣立刻爆发出一片山呼“万岁”,紧张冷峻的气氛瞬间转换成了喜庆的样子,孙承宗铁面之色也挂上了笑容。
朱由校望臣兴叹,他们就像打了一场胜仗一样,欢庆胜利,每个人的脸上挂着喜色,不少人抑制不住喜悦,相互谈笑。
孙承宗满心欢畅,喜色溢于言表的对徐光启说:“圣上大婚,中宫主位,圣上身边也有照应的人,从此不再寂寞,一年后诞下龙子,我大明后继有人,更是岁在千秋啊!”
徐光启也喜盈盈的向他恭了恭手敬道:“可不是嘛!每每想起,我这作为臣子的总觉的是件憾事,想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都成亲有子了,圣上已是壮年,再不大婚,岂不是有损皇家颜面?!”
“呵呵,待圣上诞下龙子,这皇子的师傅定当是你喽!”孙承宗打趣的笑言。
他神色惶然,双手摇摆,道:“可不敢,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又才疏学浅,哪里是有首辅您的渊博,这皇子的师傅还非您莫属。到时候您是两代帝师,千古第一人,在下也是仰慕不已呀!”
孙承宗明白这是恭维的话,不可能的事,但他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呵呵”笑道:“徐兄言重了,圣上重视西学,这是您的强项,将来圣上要教育皇子必然择徐兄,我断定,这差事非你莫属了。”
“呵呵……不敢当,不敢当呀……”徐光启恍然大悟般的眉开眼笑,喜不自胜的笑出声来,他没想到还有当上皇子老师的机会,而且这机会还很大,因为放眼满朝还真没有适合的人选。当皇子的老师,就是日后的帝师,这荣誉可不是一般的高。
这两人离朱由校最近,他们俩的话是听的一清二楚,顿时引来他的不悦,还没怎样呢就打好了这么久远的谱,这些大臣们脑子里都整天装的什么?
看来孙承宗、徐光启这样的忧患之臣也脱不了庸俗的一面!
“唉!”朱由校不禁的叹了一口气,轻声的对旁边的程化祥抱怨的说:“朕虽是一国之君,却连家事也做不了主,竟然被大臣们逼婚,这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