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御女得道听起来很有诱惑力,但周和却没有求沈延年另寻师门,不过他也没有说是要死心塌地地留在此处,只是再次叩首道:“敢问师父的道是什么?”
“逍遥。”沈延年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周和似乎感觉到他双眼似日月,生灭变幻尽在其中,“凡人皆以为,仙人均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却不料得道之后,不过是换了个天地而已。那三十三天,也不是逍遥所在。有说是闲云野鹤的,嘿嘿,是云也要被踏在脚下,是鹤也要被驯为坐骑。得道成仙之后,按其方位,便有所在天庭仙吏来接,定下仙职,终日如人间一般劳碌。迎来送往,勾心斗角,虽说是可得长生,但这等长生,非我所愿。”
周和接道:“弟子听闻亦有散仙,不知其可得逍遥否?”
“散仙不过是空有其名而已,如同人间闲人一般。各天天主有事征调,那散仙又怎敢违抗?”沈延年看了一眼周和,又说道,“三十三天受凡人供奉,护佑人间平安,也是理所当然。只不过有散仙不求凡人供奉,只愿逍遥的,却又不得逍遥了。”
周和恍然大悟道:“师父的意思,是说天庭受人间香火,自然不能置身事外。散仙不受香火,便应自由自在。这仿佛是说上古之时,纵然以帝尧之尊,许由不受禅让,双方也相安无事,未曾听闻帝尧放火烧山,要强逼许由为君的。”
沈延年大笑道:“东南西北各有八天,俱有天主统领一方。在此三十二天之上,又有大罗天统领各天,此方天主便是玉帝了。这是何等尊贵之职,又怎会把散仙放在眼里?只是我偏不信邪,我若成仙,不去夺你天主之位,只求逍遥也不行吗?”
周和默然,顿了顿又问道:“弟子以往听说佛家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岂不是有违本心了?或者是说,自己的道还可以再变?”
沈延年点头道:“你能够自己想到这一点,倒也难得。只是你不知,这修道之路,本来就是有无穷歧路的。若是不明白自己的道是什么,往往会深入歧途而不自知。修真路上,有繁花无数,你岂能尽皆摘下?大道之外,又有旁门三千六,丹法七十二。无不是速成之法,片刻即可显神通。若是沉迷其中,忘却正道,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
“至于佛家放下屠刀之说……哼,当年在东海外有一妖猴,乃是天生天养,又学得无数神通法门。曾大闹龙宫地府,又与六名巨妖并称七大圣,自号齐天大圣。终日吃人喝酒,戏耍玩闹。若说这就是他的道,那也自在。”沈延年说起齐天大圣的时候,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但是周和总感觉其中似乎有一丝讽刺。
“后来他受了天庭仙职,又发觉对道心有碍,终于反下天庭。那天庭又岂会善罢甘休?只是打他不过,无可奈何。听闻后来是佛家出手暗算,如同人间熬鹰一般,将一个恣意纵横的齐天大圣,熬成了佛门护法。虽然他也得长生,虽然他也有神通,但却不得自在。说起来,不过是给佛门看家护院的而已。这等正果,你可想要?”
周和听得毛骨悚然,忍不住摇了摇头,又问道:“何谓熬鹰?”
“此为驯鹰之法,捕得野鹰之后,使其不得展翅高飞,不得睡眠,又使其不得不习惯于人手中得食。如此数日,便野性全失,成为家禽了。此时再加训练,即成猎鹰。这种猎鹰就算是放出去捕得猎物,也不敢自用,而是要等猎人赏赐。”
沈延年说得平淡,周和却能够体会到其中的惨烈。要将自由自在飞翔于天上的鹰,训练成放开了也要飞回来,捕得猎物也不敢吃,那必然是要摧毁它的精神,使其接受新的身份。
到了这个时候,周和更是坚定了自己的信心。如果只求长生,只求神通,最终还不知是何下场。家奴恶犬威风凛凛,那也不过是任人驱使而已。只有得逍遥,那喜怒哀乐,才是自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