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迎等人均是一愣,他们才刚到,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见宋教谕此刻的表现,看来发生的事情还不小。
再联想到刚才这一路过来时的冷清,难道昨夜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以至于影响到了今天的院试覆试?
见林迎他们有些愣神,宋教谕叹了口气,便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听着听着,林迎等人表情变了变,直到最后,连神情也变得凝重。
他们面面相觑,终于知道宋教谕刚才为何一直强调说是“祸事”了。
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那对于本次院试,甚至整个陆江府来说,都是一件真真正正的祸事啊!
要说这科举之路上,众位读书人最忌讳的是什么,无非是私相授受、中饱私囊,而之于考场之中,最让考生们看重的,无非“公平”二字。
考生们可以接受自己学艺不精而被判定落榜,但若自己的落榜是与其它因素有关,那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而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用两个字来简单概括,那便是——泄题!
是的,昨夜风起,不知从哪里传出了风声,说今年的院试大考,疑似存在泄题的可能。
大宗师竟在考前,将本次院试的题目泄给了与其私交甚密之人,而所求的居然是数额颇菲的贿赂。
大宗师啊。
那可是执掌一省文教,对全省所有读书人都握有生杀大权的重要人物。
居然收了贿赂!
这下子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消息一经传出,众位考生起先是不太相信。
但见周围的人都在说,且都说得有鼻子有眼,就教他们不得不信了。
瞬间,考生们出离了愤怒。
他们的良知无法让他们平静,甚至内心深处感觉自己遭到了欺骗!
尤其是那些在院试中落榜,并且已经准备回乡了的童生,一听说自己的落榜可能与大宗师收受贿赂、泄露考题有关,那还得了?
姑且不论就算没有泄题,自己是不是有能力通过大宗师的考核,这时候他们显然无暇去关心这个问题了。
他们只知道……本次陆江府院试,发生了一件即便在科举史上都极其丑陋的事!
泄题!
舞弊!
科举,这条对于广大学子而言无比神圣、无比向往的道路,变得不再纯粹了!
这一刻,因为落榜而郁结在胸中的情绪,再也摁压不住,顿时犹如试图冲破枷锁的熔岩巨流,一下子得到了宣泄。
仅仅一夜的工夫,考生们争相奔走相告,而得知了消息的考生无不错愕,继而义愤填膺。
府城内尚有一千两百多名童生没有离开,而经过了一个晚上的发酵、串联,一场声势浩大的学子怒浪,正在翻涌着、聚集着。
而这股怒浪,此时正不断朝着学政驻扎的府衙,宣泄而来。
林迎等人无语了。
想不到昨夜雨急风骤之下,居然还发生了如此巨大的事。
他们住在姚府,竟然完全不知道。
“宋先生,照先生所说,这次事件主要由那些落榜的童生参与发起,那为何今日前来参加覆试的童生也如此之少?”
宋教谕看了林迎一眼,叹息道:“原因也简单,群情激奋下,君子爱口,孔雀爱羽,虎豹爱爪,此皆治身之法。”
林迎一听,顿时明白了。
在这场滔滔怒浪之下,不少学子顾及自己的羽毛,有些不敢,有些则是不愿来参加这场由魏学政主持的考试了。
深怕与贪墨沾上边,在闲言碎语中,污了自身的清白。
“本县通过正场初试者共计三十人,但最终算上你们,只有二十一人到达,其余考生……唉!”
宋教谕说着,叹息了声。
其实昨夜,当宋教谕从小吏的口中得知学子间在传“泄题”的事的时候,他就有预感今天可能要发生大事了。wap.biqμgètν.net
但最终学子们以罢考来表达态度,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虽然做了一些思想工作,但依旧有几个学子对泄题之事感到愤愤不平。
哪怕他们是通过了初试的受益者,但熟读治世经纶的他们,却怀揣着无比虔诚的学子风范,严词拒绝了宋教谕的劝说,然后坚持本心,不愿参考。
“这些学子糊涂啊!”
宋教谕很是惋惜地说道。
“这些学子,确实很糊涂!”
林迎点点头表示赞同。
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事而大动干戈,甚至在事情的真相还没有调查清楚的情况下,就先入为主,不惜赌上自己的前程。
在林迎看来,他们的这种做法并不是高尚之举,反而是懵懂无知的精神婴儿才会做出来的选择。
用后世时髦一点的话来说,越是纷乱将起之时,越是不妨让子弹再多飞一会儿,没准很快,就会迎来事件的反转呢?
后世各种言之凿凿的“铁案”,被反转的可不要太多!
……
再说了,学生罢考,在历史上出现的次数可不少了,有哪次遇到过好?
林迎知道,历史上大凡遇到这样的事,不管学政本身有没有污点,参与事件的学生最终都没有好下场。
如清雍正年间发生的河南封丘罢考事件,原本应有一百三十多人参加考试的,实际到考的还不到三十人。
最终引发了对整个河南官场的清洗,煽动学子罢考的主谋遭斩,而参与罢考的学子,也都永生禁止再参加科举考试。
另外还有清末发生在东北方的两起罢考事件,处理结果也都是快准狠。
总的来说,科举罢考,后果很严重,这种事能不参与还是不要参与。
“大师兄,你看我们该怎么办?”
来到无人的角落,艾金良小声地问。
“老艾,你觉得魏学政会泄露考题吗?”林迎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艾金良摇了摇头:“这个……我不清楚。”
“那不就得了?”林迎将手一摊,“无法确认的事,我们为何要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