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安镇到县城一共三十里,其间不全是平坦的官道,还有一段不短的山路。
只见崇山峻岭间,林海茫茫,周围青山削翠,逶迤连绵。此刻,一架装点华丽的牛棚车,正晃晃悠悠穿梭在蜿蜒的山道里。
牛车较之人的步行要稍微慢一点,但胜在平稳持久,而且牛一旦奔跑起来,其速度也是相当可观的,到了下坡时更是要手动刹一刹速度才行。
此时车厢里,暖意袭人,林迎已经完全清醒了,正捧着昨日孟夫子给的那本《四书译注》津津有味的看着。
说起来也奇怪,从前的林迎虽然在读书方面有些天赋,但更多的还是与其他读书人一样,要靠平日里勤学苦练,一字一字地啃。
而此时的他,却仿佛有了神助一般,明明是第一次看这本《四书译注》,但那些晦涩难懂的译注在他眼中居然变得不再是那么生涩了,甚至闭上眼睛,刚才看的一切都好像镌刻在了大脑中似的,一词一句都变得十分清晰、深刻。
这是很奇妙的感觉,也因此,林迎变得如饥似渴,如同渴望知识的幼苗,在那不断汲取着营养。
同时,对未来的科举之路,他也变得更有信心了。
除了林迎外,其他几位考生也捧着书在那温习,车厢内一时无声。
“喂,林师兄,你们都看了一路的书了,眼瞅着县试就要开始了,咱们也不差这点工夫吧,何不放下宽心放松一下?”
马崇杉用手肘抵了抵林迎的肩膀说道,“圣人还说了,要劳逸结合呢,你们看这窗外的风景,真是应了那句诗,‘蔓草侵山径,柔荑死树林’,不看可惜了啊。”
马崇杉现在也是很苦闷,车厢里一共就五个人,四个都在看书,只有他一个人闲得无聊在那发呆,此厢对比,倒显得他不务正业、无所事事了。
可他也无奈啊,晃晃悠悠的车厢里他是看不进书的,只觉得豆点大的字老在眼前晃来晃去,都快溢出了,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啊!
也不知其他几个为何还能看得这么津津有味。
尤其是林迎,边看嘴角还边泛笑,一副快要魔怔了的样子。
“马师兄,咱们是看了这么多年的书没错,但学海无涯,书囊无底,世间书又怎读得尽,况且读过的书也未必通达,唯有温故才能知新。”
一个身着褐色短打的少年抬头看了马崇杉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名少年名叫骆敏,今年十四岁,是此次一同赶考的几位学子中年龄最小的。
骆敏家境一般,今年也是第一次参加县试,但马崇杉却不敢小视他,只觉得此子以后肯定会有出息,没看到他小小年纪,就已经颇有股老学究的气质了吗?
马崇杉撇撇嘴,冲他翻了一记白眼。
短打少年则对他的反应早就习以为常,稚嫩的脸颊露出一丝淡笑。
“马师兄,我倒觉得阿敏说的没错,窗外的良辰美景虽好,但书中自也有颜如玉,何况咱们读书人还是要以学业为首要,如果将来真的中了功名,再畅游山间也不迟啊。”
说话的是一个高瘦的书生,名叫艾金良,今年十八岁,这次已经是他第二次参加县试了。
自去年县试不中后,艾金良便在家中苦读,平时连出门都很少,如今一番彻悟,决心再战县试,他一定要雪了上回的耻辱。
艾金良还觉得说得不够过瘾,侃侃道:“届时,找一片石台,独坐幽间,再闭上眼,闻耳畔松涛阵阵,鸟鸣啁啾,幻想自己变成了一棵不老松,于峰巅之上,迎风雪,斗寒霜,岂不畅快?”
马崇杉顿时觉得牙齿酸酸的,得,这话题没法聊了,不光骆敏那孩子早慧,这艾金良更是走火入魔了啊。
这哪是读书,分明是快要得道了。
他的目光相继从骆敏、艾金良的身上移过,无奈不在一个频道上,只能耸耸肩膀,无言以对。
然后又转到了孟革的身上,好吧,这位孟公子看起来就要正常许多了,没有那么多之乎者也的大道理,但其为人清高,小小年纪,却一副将眼睛长在了头话的艾金良忽然开口了,“上回县试,我侥幸过了第一场,却也是排在末流之位,在后续几场中更是因为涂污了试卷,被县尊大人大笔删去,现在想想,答卷之时必须万分小心才是。”
林迎、马崇杉等人还是第一次听说艾金良落榜的原因,纷纷朝他投过去了“同情”的表情。
艾金良上次通过了县试正场,原本是有希望参加府试的,最后却因为涂污了试卷而遭淘汰,实在太可惜了。
有时候“命”这个东西还是不得不信的,遥想过去几年,林迎次次都在考试的时候出状况,今年“状况”出得早一点,所幸是厄运已经过去了,不然没准又要无缘县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