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漆黑而寒冷,从柴房出来的刹那,一股冷冽的寒气便如锋利的刀刃,袭面而来。
林迎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见夜空中是一轮半饱的月影,蒙蒙的月光,在这冷如水的冬夜里,是如此清冷。
“夫君,你仰头干什么,看星星吗?”
孟芊芊走在林迎边上,见他抬头看天,也跟着抬头望了过去。只见这漆黑的夜空,月明星稀,景致确实还不错。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半饱的月亮又要变月牙了。”
“是啊,马上要到月底了,夫君既然要参加县试,就要赶在月底前去县衙礼房完成报名,时间已经比较紧了呢。”
孟芊芊到底有个做秀才的爹,从小耳闻目染,对这本县一年一次的“重大考试”十分了解,而且这次也是她嫁到林家后,自家夫君参加的第一次考试,她也希望夫君能考个好名次。
没准她还能搏个童生娘子或秀才娘子来当当。
林迎点点头,这时正好一阵冷风吹来,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赶紧伸手紧了紧衣领,便与孟芊芊一道,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回到房间后,他没有第一时间踏入卧室,而是交代了妻子几句后,径直钻进了自己的书房。
其实说是书房,不过是从卧室隔出的一个仅有一丈见方的小房间(10平左右)罢了。屋内的摆设也十分简单,一桌、一椅,再加上一排用于放置书籍的书柜,就再也没有其它了。
木质的墙板,偶有几只冻僵了的壁虎,角落的蛛网,尤显得几分清冷。
此时案头还摆放着笔墨纸砚,以及一本装订好的话本。
林迎搓了搓自己的手,哈了口热气后,径直走了过去。
熟练地将桌上的油灯点亮,之后往油杯中添了些豆油。做完这一切后,林迎只身坐下,研了研面前几近冻结的墨,顺便从左手边一叠尚且是空白的纸张中抽出一张,放于案上。
然后对着装订好的话本,端正笔,便一字一字地抄录起来。
字写得不快,但胜在笔触稳健,排列整齐。顿时,一列列正雅圆融、风格秀润的台阁体字迹跃然纸上。
台阁体,又称馆阁体,讲究黑、密、方、紧,乃楷书之匀圆丰满者,其字迹方正光洁,强调的是规范与美观,大体相当于后世的标准印刷体,可使阅读者一目了然。
也因此,此种书法遂成学子必学的书体,常用于科举答卷上,可使作品加分不少。
虽然学术界对台阁体多有批评,认为它字体千篇一律、扼杀了书法的随性,到了清末更是因其常用于科举而被套上了僵化的帽子。但林迎却不那么认为,一种字体有一种字体的用法,出错的不是字体,而是它的书写者,用它干了什么。
出版书籍嘛,讲究的就是清楚、标准地传达词义,要是那些传世的经典著作全部用草书,乃至狂草来书写,那叫怎么回事啊。
没错,林迎现在又在抄书了。
既然已经准备好了参加县试,那么给书局抄书的工作就要暂且放一放了,所以林迎准备今晚将剩余的内容抄完,等明天交了稿之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就不接新的活了,安安心心在家温书备考为好。
得益于前身扎实的功底,林迎抄书的速度很快,眼前的纸张一点点减少,终于,当他画下最后一个句读,这本名为《剪灯新话·牡丹灯记》的古代小说可算被他抄写完了。
“灯前月下,逢五百年欢喜冤家,世上民间,作千万人风流话本……”
伸了一个懒腰,林迎颇为满意地看着自己抄录的作品,不住地点头。
虽然眼前这话本不是自己原创,但好歹也是经自己之手诞生的,莫名的有点成就感啊。
就是不知道等它装订成册后,会被哪位文人雅士购买走。
林迎悠然想着,忽然间觉得有点发冷,嘴上不禁嘟囔:“这该死的冬天,也忒冻手了……”说着,他起身吹灭了油灯,便往隔壁卧室走去。
此时妻子孟芊芊已经整理好了床被,正坐在床边做着针线活。
“怎么不坐到床上去,这外面多冷啊。”林迎走到她身边,关心地问。
几天下来,林迎已经逐渐适应了当下的生活,而对于眼前这位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自然也是接纳的。
何况孟芊芊长相秀美,有如此娇妻,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走近一看,原来孟芊芊正在缝补一件长衫。今晚听闻夫君就要参加县试,她打算早点将手中的这件长衫完成,过些天她的夫君好穿着它进入考场。
这里就不得不说到大周朝的科举制度了,就跟后世的各种考试不乏作弊者一样,延续几百年的科举考试由于事关功名利禄,自然也就存在考生作弊的情况。
尤其多年考试都不中的老生,眼见“垂垂老矣”,作弊之心更烈。
所以为了尽可能防范作弊,古人也在制度上进行了十分严格的规定。
最直接的一条就是,规定所有考生入场考试时必须身着单衣,即单层的衣物。只是此举虽然杜绝了考生夹带小抄等作弊道具,可天寒地冻的,如果只穿单衣,那诸位考生可就遭殃了。
于是考生们想出的应对之策就是多穿几层单衣,等到了考场时,再一件件脱掉进行检查便是。
“夫君不碍事的,我这就要做好了。”孟芊芊说着,抬起脸露出一记微笑,还将长衫拿起来与林迎的身形比对了一下,看做成之后是不是服帖。
烛火下,娇艳的俏脸更显动人,逼仄的卧房里逐渐生起一阵年轻夫妻间的儿女情长。然而当林迎触碰到她冰凉的手指时,眼前的诗情画意忽然仿佛被一盆冷水熄灭,他不禁心疼地道:“还是明天再做吧,反正距离正式考试还有几天,也不急于一时。”
“可是……”
“别可是,我是你夫君,要听我的。”
林迎面色一摆,故作严肃地道。
“好叭……”孟芊芊见他态度坚决,并且这天寒地冻的深夜也着实寒人,她的坚持也就软化了。想着不如就听从夫君的意思,明天再做也不迟。
而且天色都这么晚了,也是时候该休息了。
心里这么想着,孟芊芊起身将手中的针线活往边上放了放,等放置妥当了后又回到床前,两手慢慢地脱掉罩在身上的衣裳,露出了里面的贴身衣物。兴许是感到了冷,之后她快速解开盘在脑后的发髻、褪去脚上的布鞋,便一骨碌钻进了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