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渊大寨,中军帐。
“世子爷,云承誉真的来了!”
耶律风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惊喜,更多的是不敢置信,那个他们欲捉之而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敌国大将军,竟被那一首童谣引来了北渊营地……
他望向上首那人,眼神中不由沾染了些许迷茫与敬意,也不枉主上对世子爷信任有加,方才双十年纪便领兵与东睦作战,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
那人转过头身来,露出一张昳丽至极的脸。
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微挑,轻飘飘地朝耶律风看了一眼。
“肴膳可有备好?”
“已按世子吩咐备好。真是便宜了云承誉老贼!”耶律风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害死我北渊两位亲王,还要如此款待于他!依我说,倒不如将毒药下在饭内,将他毒死算了!”
“耶律将军莫心急。”世子爷锋利如刃的下颌骨动了动,那棱角分明的俊脸上透出几分草原狼王的凶悍之色。
世子爷抬起双眸,透过北风卷挟的帘幕,仿佛看到了那雪地中渐近的敌国大将。
亲离的滋味云承誉已尝够,却不知众叛的滋味比之如何?
“呦,云大将军,别来无恙啊。”
听到这嘲弄的声音,云承誉并不意外,他勒住马,看向面前这位纠缠多年的敌军将领,沉声道:“耶律风,不要说是你要与本将军谈判。”
耶律风瞪着他,颇不情愿地让开道路:“哼,世子有请。云将军,走吧。”
雪已停了,风却未止。碎雪被寒风卷起,细小的冰碴仍在空中舞动,浑若雪落。
云承誉纵马行至与耶律风并肩,并不急着走,而是道了声:“请。”
耶律风上下扫视他一眼,忽地哈哈大笑:“云承誉,哈哈!你也就这般胆量!”
“耶律将军胆量过人,便在前带路又有何妨?”云承誉冷然道。
茫茫北地之中,两人两骑,并肩前行。
谁也不愿将毫不设防的后背暴露给敌人。
云承誉心知北渊世子不会对自己下手,可耶律风这拎不清的蠢货可未必,若这蛮子当真发起疯来,要与自己同归于尽,自己也没必要为了所谓将军的脸面而冒这个险。
况且这一路之上,看似冷冽清寂无人,实则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
“云将军请。”
刚进帐中,已闻到了肉香。
这些日大雪封山,东睦物资调配并不十分及时,附近的七风镇地处荒僻,也无法供应军营补给,将士们日常饮食都甚为朴素节俭,一碗红薯稀饭、一点腌菜便是一顿饭,云承誉自然不例外,他已许久未见到这般丰富的肴馔。
“世子,云将军来了。”
云承誉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已绷紧了弦。
那个传闻中的北渊世子,终于要见到其真身……
他布下此宴,究竟有何玄机?
那着一袭银灰色貂麾的世子缓缓转过身来,那湛黑的瞳仁中漾起一丝笑意。
“云将军,请坐。”
云承誉却呆立在当场,看着眼前那开合的唇形,耳旁却再也听不进一个字!
明日便是除夕,兰昭宫彩灯煌煌,宫人们忙进忙出,这个方从尚衣局捧来了新装,那个又从内务府搬来了崭新的屏风摆饰。
花开花谢,霜打落叶,这一年好似同往年一样,人们又在喜盈盈地迎接着它的到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云可羡望着远处廊下精巧的兔子灯发呆,这些日来,她都是这样的状态,只感觉到无尽的疲惫,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就放纵几日吧,等过了年再打起精神来。云可羡如此想着。
“郡主娘娘,绥亲王殿下派人来给您送衣裳。”
现下跟在云可羡身边的,是个叫宝鸭的宫女,与云可羡同岁,从前是庄妃宫里的。庄妃因毒害帝后被赐死后,宝鸭便被分到了兰昭宫服侍这位新任郡主。
宝鸭年纪小,本是活泼伶俐的性子,遭逢宫中剧变,也变得谨慎起来,只是做好自己的分内工作,闲时并不多话。
“进来吧。”云可羡回过神。
“小姐……”
“粉黛!”云可羡猛地站起身,头上新簪的步摇晃来晃去,险些划在脸上。
“呀!”宝鸭惊呼一声,眼见没事,才放心地捂住嘴,一双黑亮的眼睛有些无措地看向云可羡。
“没事,宝鸭,你先下去吧。”云可羡安抚性地微微一笑。
“是,郡主。”
云可羡转回视线,眉眼含笑,正要同粉黛说话,却瞧见她眼圈通红,面上是掩不住的哀容。
“快把东西放下。”云可羡伸手去接衣物,也顾不得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