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翊缓了缓,想要说些什么,一时之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本能地看向云可羡的方向,闭了闭眼,再猛地睁开!
云可羡与萧万漉正在施针。
卫溪明的身体已破败如絮,本不应操之过急,可经过几日精心调养仍毫无起色,云可羡心知,若再这般昏迷下去,便如萧万漉所言,再没有醒来的可能。
因而她只得铤而走险,针刺百会、人中、气海等穴位,当务之急是唤起他的神智。
这法子凶险至极,百会穴是百脉之汇,深处为脑之所在,人中、气海等也皆为大穴命脉,稍有不慎,便会有性命之虞。
萧万漉的鬓边已沁出了细汗,他却全然不觉,双眼紧紧盯着那根细长的银针。
云可羡落针极稳,可那凝重的神情却昭示出她的紧张。
“大哥,你可醒了?”
门口突然的高声问话让屋内三人眉心俱是一皱。
正当关键时刻,最为忌讳的便是受到打扰,可那声音却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卫二爷请回,御医正为卫太守诊病。”陆忍的声音传来。
云可羡心内稍松,陆忍在便好,否则眼下还真腾不出身与他纠缠。
“大哥病了多日,先前我那嫂嫂不让我们靠近他半分,如今盼得王爷来了,却仍见不到我大哥,大哥的病究竟如何了?”卫煦明忧急万分,见陆忍毫无所动,不禁又拔高了几个声调,“翊王殿下,让我见见大哥吧!草民求您了!”
说着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口中喊着:“求翊王殿下开恩!”
岳翊双目初盲,心中本就郁郁惶遽,数次闭目,期冀睁开后能够重见光亮。
他强忍着心内痛苦不安的情绪,为的就是不惊扰羡儿救人,可这不识好歹、不分轻重的东西却仍在耳边嗡嗡叫个不停!
两年前他初来渭平郡时,卫煦明正做些成衣买卖,听百姓闲谈,这卫煦明还曾卷进过什么官司,是卫太守秉公办案,大义灭亲,由此深得百姓信任,得了父母官的美名。
两年前虽短暂相处过,但岳翊对他并无何旧情可言。
“翊王殿下,求您了……”卫煦明声泪俱下。
太守府内,几个搬运粮食的小兵不由侧目。
“王爷。”陆忍不知王爷是何意,试探性地轻唤道。
“滚。”
“没有本王允许,任何人不得踏进东侧房半步。”
岳翊的声音称得上阴沉,陆忍一凛,应道:“是。”
他“唰”地抽出半截佩剑,明晃晃的剑身上映着卫煦明略显惊愕的脸。
翊王……怎突然变了一副性子……
他自忖看透了翊王脾性,与他大哥交好的,有几个是心机深重之人?不外乎整天“匡扶社稷”、“造福黎民”,为全自己那点儿名声,到头来让家人受苦受难!
不过是伪君子罢了!
今日他料定翊王不会在众人面前令她难堪,便拼着试上一试,哪知自己竟小瞧了他。
皇宫之中长大的人,若是真良善,那便也活不久了。
云可羡重新沉下心。
岳翊虽是个混不吝,可在大事上的确需倚仗他的身份,否则焉能平复乱势?
就连自己在此配药施针,也是承恩于当朝六王爷之威。
怪不得古往今来,为了那一个皇帝宝座,前有玄武门之变,后有九龙夺嫡之乱,兄弟阋墙,各相加害。
不知为何,云可羡隐隐有所预感,平息瘟疫返回皇城之时,真正的斗争才正式拉开序幕。
夕阳西下,不知过了多久,忽闻一声沉重嘶哑的咳嗽。
紧接着便是接连不断痛苦的咳声。
对上那双昏沉迷惘的眼,云可羡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下,唇角微扬,展颜一笑,当真如明珠生晕,未施粉黛的绝丽容颜上透着说不出的喜意。
她抬眸与萧万漉对视,二人皆自对方眼中看出了惊喜之情。
萧万漉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不自在地低下头去,查看着卫太守的情况。
卫溪明已醒,云可羡的心不由放下稍许,接下来最要紧的,便是查找瘟疫的源头。
若不能及时扼断瘟疫来源,来一次釜底抽薪,那这番前前后后的忙碌,也不过是隔靴搔痒,缓解一时阵痛罢了。
“岳……翊王殿下,卫太守醒了。”云可羡转头道。
她此时骤然发觉,岳翊整整一个下午竟都未发一言,这可不像是他的作风。
“醒了?甚好。”
岳翊俊美的面容上划过一抹喜色,夕阳映射,为他精致的轮廓镀上一层融融金光,长长的羽睫在眼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那双多情的桃花眸中也含了些许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