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西斜,色彩渐渐退去,最后一抹余晖将枝叶山川勾勒成墨色剪影,秋风飒飒,掀起一地黄叶。
官道上一辆马车飞驰而过,枝头上的寒鸦惊起,鸣叫着冲向天际。
“王爷,前面二十里便是西陵境地了。”四处无人,青峰仍是习惯性压低声音对着身后的车厢道。
“找间客栈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出发。”帘子后传来夜幕辰低沉的声音。
“是。”青峰应了声,勒住缰绳停靠在路边,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塞进车内。
“王爷,将这个带上吧,座子下的包袱里有套衣袍。”
“嗯。”夜幕辰应了声。
青峰摘下斗笠,将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展开,轻轻附在脸上,再抬头,已然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汉子。
星夜兼程,接连几日赶路,他确是有些疲累,今晚终是能好好睡一觉了。
与西陵接壤的镇子名为狗牙山,是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偏僻小城,镇子不大,周遭几座尖尖的山脉犹如狗牙般高低不齐,故而得名狗牙山。
山脚下一座灰蒙蒙的宅子旁,拴着两匹黑马,破旧的木门上一左一右悬着的两盏灯笼上各有一字——客栈。
青峰勒住缰绳,微微皱眉,这般陈旧的客栈,王爷如何能住得?
“就这里吧。”夜幕辰似是看出他的犹豫,掀开车帘低声道。
青峰颔首,停稳了马车:“爷,您在此稍候,属下先进去瞧瞧。”
片刻功夫,青峰和两名小二打扮的少年出来,一人卸下门槛,另一人将大门完全拉开,青峰跳上车辕,双手拉着缰绳缓缓进了院子。
院子十分宽敞,青砖瓦房整齐地排列在两侧,房前铺着青石板供客人行走,中间一大片空地用来停放马车。
青峰找了最里间一处僻静的空地上停好马车,车帘掀开,月色下男子轻巧地跃下马车。
青峰偷眼望去,只见自家王爷完全换了一个人。
金冠束发,剑眉斜飞眼角狭长,挺直的鼻子唇形饱满,一袭暗紫色锦袍上用金丝银线绣着繁复的花纹,腰间一条同色宽锦带,缀着块莹润雕花白玉。
虽已戴上人皮面具,改换了容颜,可那周身的气度却不容逼视。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青峰头回见王爷作此打扮,不若以往冷峻清冽,却自有一股风度翩翩的贵气,不由微一怔愣。
“有何不妥?”夜幕辰微微皱眉,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袍,声音一改原本的低沉,温润动听似是变了个人。
轩儿给他带来的几套衣袍,除了这件还能将就着穿,其他那些皆是颜色亮丽镶金嵌银,华贵至极。
青峰急忙收回眸光,摇了摇头:“公子英俊倜傥,穿什么都好看。”
话一出口,竟也变了声音,粗哑中带着几分憨厚。
“两位客官,里边请。”小二提着桶热水殷勤地招呼着。
屋内点了两根小孩手臂粗的蜡烛,陈设简单,一床一榻被褥整齐,木桌木椅,看着倒也干净。
“公子先洗个热水澡,饭菜稍后便好。”小二试了试浴桶里的水温,恭敬地退了出去。
青峰不动声色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掀开窗帘被褥,就连床下都一一查看过:“公子,奴才去门口守着。”
夜幕辰点头,扯下发上金冠,朝着浴桶走去。
弯月如钩隐入厚重的云层,暮色低沉,山影绰绰,客栈里最后一盏亮着的灯笼在夜风中熄灭,四野漆黑如墨。
难得有床榻,主仆二人卸去一身风尘,早早躺下,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夜色正浓,万籁俱寂。
“喀喇。”
一声轻响。
青峰腾地坐起,竹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夜幕辰无声地翻了个身。
“喵呜——”院子里传来两声猫叫。
青峰揉着眼睛复又躺下,黑暗中两双眸子犹如潜伏着的猎豹,警惕地大睁着,静静聆听门外的动静。
良久,才又听得一声——“喀喇”。
青峰悄然起身,足尖点地纵身一跃,似壁虎般贴在墙上,耳边传来门栓被拨动的轻微声响。
门栓一点点滑动,终于再无响动。
“头儿,开了。”一人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惊喜。
“嘘,再敢出声,小心老子剁了你。”另一道声音极低,却带着浓浓的杀意。
青峰暗暗解下缠在腰间的软剑,只等着房门被推开。
“你们在做什么?”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怒喝,声线明澈似高山流水清幽空灵,听着竟有几分熟悉。
门外的二人似是受了惊吓,半晌没了动静。
青峰暗自舒了口气,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想暴露身怀武功,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忽地响起一声尖厉的口哨,一片嘈杂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