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干凉,枫叶宛若锦缎上火红的云霞,扑簌随风,在空中打着旋儿。
青石板路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红叶,僻静的岔道尽头,一位佝偻老妪正弯腰打扫着门前的落叶。
她发丝银白,皱纹覆面,一双手却极稳,目光如炬,执着扫帚一下一下地挥动着。
“白婆婆。”
那白婆婆抬起脸,看到来人,眼角皱纹挤得更深了些。
“夭儿来了。”
蛇夭步伐轻盈,快步走至她身前,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姜长老可在?”
白婆婆点了点头,让开了门。
她身后的府邸牌匾上,灰蒙蒙写着两个字。
——宁府。
牌匾年久失修,斑斑驳驳,已有些开裂的痕迹。
据说这里曾是一位宁姓秀才的居所,那秀才自小便是远近闻名的神童,诗文算数无一不精,是南岳年纪最小的秀才。
十三岁中举,一时风光无量,甚至惊动了皇上。
谁知三日后,他却被父亲检举,那篇笔酣墨饱的《天命论》竟并非出自他手!而是窃取了其兄长之作!
书院先生作证,赃物也被搜了出来。
宁举人只风光了两日,便被下了狱,此后再无音讯。
大约是死了,抑或无颜见人,隐姓埋名了罢。
识得他的人如此想着。
最蹊跷的是,一年过后,宁举人的父亲光禄寺卿宁大人一家,不知何故,一夕之间全家暴病而亡。
宁府破败了几个年头后,却突然热闹了起来,左近的人听闻,是被某个皇商买下,作了仓储之地。
实则,已是星沈阁的大本营。
蛇夭面色凝重,踏进了府门。
宁府是一个四进院落,布局规整,虽无雕梁画栋、奇花异草,却也沿路栽种着修竹青松,素雅静美。
假山旁,一灰衣男子正背靠其上,擦拭着手中锋刃。
这人约莫三十岁上下,不只是衣裳,就连脸色都是灰扑扑的毫无生气,浑身上下好像没骨头似的,懒散至极。
蛇夭仿佛未见到他一般,径直走了过去。
灰衣男子幽幽道:“莫忘了老阁主之言。”
蛇夭心下霍然一颤,她自然知晓伏鼠的未尽之语。
“星沈阁只听令于当朝皇帝,不偏不倚,不倾向任何势力。”
可她现在,心中已不自觉……倾向了翊王!
皇子内斗,伤及无辜也是在所难免,三公主身在漩涡而不自知,终于祸及自身。
外遣禁足,这是皇上的旨意,自己怎会想到来见姜长老,求他去为三公主说情?
伏鼠自始至终都未看她一眼,只是静静地擦拭着自己的刀刃,再未言语。
姜念行立在窗边,听着院外踟蹰又远去的轻微声响,薄唇紧抿。
他的唇形薄薄的,宛若霜寒雪剑,蓦然间,那高挺直立的身形微微晃了一晃,却被他极快地控制住。
仔细看去,那双向来稳若磐石的手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他扶着窗棂,缓缓靠在墙面上。
黄昏时分,门窗紧闭,屋内也未点灯,他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姜念行深深地闭了闭眼,宛若身处无尽严寒的冰川峡谷,浑身竟止不住地战栗抽搐。
骨缝中就好像被插进了数根寒冰做成的刀刃,一齐撬动血肉。
他勉力维持神智,丹田处纯厚充盈的内力缓缓升起,与那冰刃两相交战!
至热,至寒,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道相互缠斗,激烈冲撞,在身体各处游走。
他的嘴唇已变成青白色。
“噗!”
姜念行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他擦了擦唇角,眸光不由停在角落中一个小瓷瓶上。
那是莫不平给他的解药。
他却未动一下。
此夜已深,寒鸦嘶鸣。
直至天色蒙蒙亮,剧烈的苦痛折磨终于渐渐平息。
金乌隐现,玉衡未落。
半明半暗的微光落在姜念行的脸上。
晦暗不清。
“你出来,这儿没有旁人。”
岳悠悠手里攥着一只苇子编成的小鸟,警觉地四处观察着。
风声簌簌,蒲苇摇曳,哪里有第二人的身影?
“你既然回来了,为何不来见我?”
“昨日的糕点也是你送来的,哼,我都知道。”
“蜜饯和豆团很好吃,只是糍糕有些凉了。”
岳悠悠索性抱膝蹲坐在地上,摆弄着手中的苇草。
她的声音很轻,近乎呢喃,凉风一吹,便兀自飘散。
可她知道那人一定会听到。
“等我回去,咱们去聚香楼大吃一顿,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