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贯摇头,良久之后,才慢吞吞的道:“为父景泰四年中举人,天顺元年中的进士,先授兵部郎中,又调为福建右参议,分守延平、邵武四府。时值当地饥荒,为父开官仓,减价出售,救济灾民,先帝闻听此事,特意下诏,彰显为父的功劳。随后,继而升迁为右副都御史,巡抚辽东。时有镇守总兵,多占军丁佃户,为父坚决取缔,以至辽东百姓,到现在还在为为父建祠,每每想及这些……”徐贯的脸上,闪lù出一丝红晕,眼眸变得空dòng起来,似乎在回忆着从前的往事。不过他的目光,已从几分无奈变成了恬然。他继续道:“想到这些,为父总是多有感触,几十年宦海,为父也还做了一些好事,此后朝廷升为父为工部尚书,恰好苏、松大水连年,皇上敕命为父前往治之。为了治理这河患,为父足足一年功夫,都没有睡过好觉,成日在河提上赤着脚带着人巡守,松江和苏水的水患就此弭平……”
徐贯叹了口气,继续道:“今日和你说这些,为父是要告诉你,为父并非只是个罪人……”徐贯说到这里,泪光闪烁,喉头已经略略有几分哽咽了,用袖子去擦拭眼角的泪水,继续道:“这些就不说了,业儿,京师不是什么久留之地,若是有朝一日,为父有什么不测,你立即收敛了为父的尸骸,回老家蜀阜去,家里还有良田数百倾,足够你开销,你的母亲体弱多病,常年气喘,你要好好shì奉,还有,你的姨娘,她平时或许对你言辞有些刻薄,你也要shì奉她,不要偏袒,若是实在不能同住,在老家那边,蜀阜县城里还有个别院,可以请她暂时在那里住下,可是每逢节庆,你这做晚辈的,也不能失了礼数。”
“还有一样,为父治水的时候,颇有几分心得,已经写就成册,就在卧房里藏着,到时候,你将这些东西都呈上去,或许对朝廷有些益处。”
徐贯一边说,一边用手mō着案牍,徐业见徐贯一副要立遗嘱的意思,开口要说什么,却被徐贯用凌厉的眼神制止。
“事到如今,为父也不瞒你,为父犯下的是死罪,就算陛下看在往日功劳的份上愿意赦免,为父又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君子无暇,为父这璞yù已经脏了,留之何用,你……你出去,去把你的母亲叫来,就说为父有话要和她jiāo代。”
徐业听的头晕目眩,想要劝解,可是却知道徐贯的脾气,这时听他叫自己去叫母亲,心里便想,索xìng先将母亲大人请来,一起劝说更妥当。于是连忙出去,到了后宅,去请了家母徐夫人来,徐夫人听到这消息也是骇了一跳,忙随徐业赶到书房,开了mén,母子二人却是惊呆了。
“爹……”
徐业已经趴倒在了案牍上,肤sè漆黑,明显是中了毒,在案牍上,还有一盏未喝尽的茶水。
“快,快叫大夫……”
案牍上,摆放着一本奏书和一张字条,字条上用苍劲的笔法写着:“所遗之言,吾儿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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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府的哭声,一下子让这些外头等候的官员们不由打了个jī灵,他们本就如受惊小鸟,此时被这骤然发出的声音一惊,有不少人脸sè更加苍白。
“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
大家相互询问,紧接着,就有徐府的家人出来,再接着有背着yào箱的大夫冲进去,随即,满府皆是恸哭,外头的人更是不敢散去,良久,才逮到一个徐府正要出mén去准备好报丧的人来问,才知道徐贯已经死了。
这外头的,也有徐贯的mén生,听到恩师逝去,顿时滔滔痛哭,可是也有人,眼角处掠过了一丝微笑。
徐贯死了……
工部尚书自杀而亡。
无论是畏罪,还是其他。
至少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到时候锦衣卫要查,大不了将所有的干系推到徐贯头上。就算是推脱不掉,这皇上刚刚彻查,工部尚书就自杀,这案子还能再查吗?那一面倒的指责造作局的清议,只怕这个时候又要变得暧昧不清起来,毕竟人死为大,人都死了,别人只会同情弱者。
“快,报丧,都去报丧!”
有人醒悟过来,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却都鸟兽作散,只有几个徐贯的mén生故吏,却是长跪在这徐府的mén前,痛不yù生。
这消息也如长了翅膀一样,一下子便传遍整个京师,各大衙mén里,原本都在议论彻查造作局的事,也有人津津乐道的谈及白日的对阵,当值的堂官,本来就闲的发慌,自然少不得要寻些话说,可是听到这消息,却也都呆了,徐贯在朝中,也算是干练,虽为尚书,待人也都还算客气,这满朝文武,与他有sījiāo的不在少数,虽说许多人知道,这造作局和徐贯有牵连,可是彻查造作局,就算牵扯到了徐贯,以徐贯以往的功劳,陛下肯定会网开一面,至多让他致仕而已,可是谁也不曾想,徐大人就这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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