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从铮原本有些失神。
叶娇虽然只是嘲讽一通,但他懂了。
老,穷,又老又穷。
把他跟李策和李璟放在一起说,不过是因为有年少相识的情分在,不好拒绝得太过直白。
她喜欢的是别人。
自从李策出现,叶娇整个人都不太一样。
她的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就连生气,也是生李策的气。
严从铮奇怪李策为什么会拒婚,他甚至有些恼怒,可李策并未回答那个问题。
李策提起顺嫔,提起顺嫔为何疯傻。
宫闱秘辛,且事关李策生母,绝不会被轻易讲出来。
除非这件事跟自己有关。
严从铮收神抬头,清朗的目光中添了几分凝重,放下酒盏道:“末将洗耳恭听。”
李策把烧尽的炭渣一块块夹出,神情幽冷,声音淡漠。
“七年前,阎季德还是北衙六军中的羽林卫将军,率队驻扎在西内苑,拱卫皇城。那年冬月,天降雷火点燃寿康宫一角。阎季德原本应该快速去灭火,却为了借机上位,反而命人趁机纵火。”
严从铮显然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那年的大火,烧死了居住在寿康宫内的太嫔娘娘。圣上雷霆大怒,禁军内有许多人因此获罪,阎季德却被提拔为禁军统领。”
“是啊,”李策淡淡道,“因为他赶在大火烧尽寿康宫前,冲进去救人,烧伤胳膊。”
演得一手苦肉计,感天动地。
“不过这跟顺嫔娘娘有关吗?”严从铮问。
李策沉沉点头,丢下火杵静静坐着。
秋天的晚风吹动他的衣衫,他靠得距离火焰更近些,脸色苍白。
“那晚不是阎季德值守,他却到宫里去了,跟心腹安排这件事时,恰巧遇到顺嫔娘娘从皇后宫中返回。”
“所以……”严从铮一向温和的声音,也逐渐变冷。
“他不敢下毒,却知道顺嫔一向服用医治神乱心悸的药。于是在大火后,禁军往含棠殿连送三道消息,吓疯了顺嫔娘娘。”
那三道消息,都跟李策有关。
——皇陵塌陷,九皇子被埋,已无生还可能。
——消息有误,请娘娘不要惊慌。九皇子安然无恙,明日便会回京。
——娘娘,九皇子的确没有被埋。可他掉入陷阱,被野兽撕咬,尸骨无存。皇陵那边送来了血衣,娘娘要看吗?
三道消息,大悲大喜却又当头一棒。顺嫔本来就因为大火通宵未眠,神思混乱间,崩溃疯癫。
事后阎季德求到二皇子李璋那里,李璋帮他处理了当日所有知情的宫人。
所以在天牢中,肃王李珑说,顺嫔娘娘的疯傻跟李璋有关。李珑说对了一半,其实李璋只是掩盖真相的人。
真正的凶手,是阎季德。
严从铮眉宇间浮现一丝厌恶和愤怒。
他是放荡不羁的人,也是嫉恶如仇的人。
可他也很谨慎。
“我如何相信楚王殿下的话?”严从铮问。
月光挣脱乌云,薄薄的亮色洒在李策脸上。一身黑衣的他有些倦怠,而白衣的严从铮身上,却充满了年轻人的生命力。
李策看着他,忽然有些羡慕。也许活得够久,才是圆满。
他有些抱歉道:“你的部下中有一个叫田迎雨的,今日请假说病了。其实他没有病,昨夜我的人把他抓住,审了两个时辰,就全招了。他是阎季德的心腹,当时亲自把消息送给顺嫔。如今安排在指挥使身边,是为了盯住你。他还有一口气,指挥使可以去见他一面。”
“田迎雨。”严从铮咬紧牙关道,“楚王殿下要到圣上那里举告吗?”
“不。”李策摇头道,“只靠一个人的供词,没有用。况且时间太久,我不想让顺嫔娘娘再次被议论、被嘲笑。这件事揭过不提,但阎季德这个人,我要除去。”
除去,除去手握十五万禁军的龙武大将军,禁军统领。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简直痴人说梦。
李策说得如此坦诚,倒让严从铮有些意外。
因为叶娇的缘故,他们就算不是敌人,起码也该是陌路人。
但李策开诚布公来讲这件事,甚至透露他的目的。
他不担心严从铮泄密,也不担心严从铮到阎季德那里投诚领赏。
“为什么要告诉我?”严从铮的身体下意识向后靠去,不想蹚这摊浑水。
“因为……”李策有些肃重地注视严从铮的眼睛,像是一眼看破了他的灵魂,“京都局势风云诡谲,你若想保护她,区区一个左威卫指挥使,远远不够。”
所以禁军统领的位置,可以想一想。
想明白了,就知道在这场血雨腥风中,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