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的眼睛里,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混乱,不论是熊熊烈火,还是滚滚黑烟,又或者是周围那些惊恐万状的脸和奔忙的身影,宇文晔几乎都看不到了,这一刻,只有一个地方是清晰的,就是院落外,那离他们尚有十余丈距离的讲经阁。
此刻,那原本紧闭的楼门竟然从里面被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门口,那双熟悉的,澄明的眼睛已然通红,正望着他。
那是……
“如——”
干涩的喉咙里艰难的挤出了一点声音,但下一刻,所有的话语都被突然掠起的风卷走,宇文晔一下子冲到了讲经阁前,在所有人几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站到了商如意的面前,伸手便要去抓她,却又在触碰到她的前一刻停下来。
空气在这一瞬,仿佛都凝滞了。
他开口,声音低沉,更有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轻颤,哑声道:“你,受伤了没有?”
站在他面前的,是商如意!
相比起身上的衣衫多处被烧焦,脸上也布满了煤灰和擦伤的宇文晔,明明身陷险境的她反倒更干净镇定,只有身上沾染了一些不知何处来的灰尘,令她看上去更真实一些。
可是,再真实,也像假的。
她明明应该被困在火海里,又或者,应该狼狈的被人救出来才对,怎么会奇迹般的出现在此处?
所有人都带着这样的疑惑,连心中早有底的心证法师也忍不住露出诧异的神情,众人都跟在宇文晔的身后围到了讲经阁周围,可众人连一声咳嗽喘息都不敢。而宇文晔,没有问她怎么脱身的,也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问出了那句轻得不能再轻的问题。
但每个字,都仿佛重逾千斤。
此刻,早就领教了那片火海中烈焰的炽热的商如意又一次感到一阵滚烫,却是从自己的心里涌了上来,她怔怔的望着宇文晔,几番强压,终于咽下了胸口那一点几乎难以自抑汹涌,然后摇了摇头。
“我没……”
下一刻,她就被宇文晔一把抓住。
大概是终究顾忌着她的肚子,更担心她的身上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发现的伤处,又或者担心自己的动作重一点,就会引起她的不适,宇文晔没敢再去触碰她,只瞪大了通红的眼睛紧盯着她,好像生怕这一刻的“神迹”不过是自己的一点幻想,甚至是一厢情愿。但幸好,被紧握在掌心的那只小手虽然有些过分的冷,连指尖都是冰冷的,也沾染了不少的灰土,可毕竟是柔软的,实实在在的存在着,更是在他用力握紧,几乎就要捏断她的骨头的时候,还挣扎着,反手也抓紧了他。
直到这個时候,宇文晔的心终于落下。
他的声音比刚刚更加艰涩,却染上了一丝莫名的湿润:“没事,就好……”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抬头,才看到商如意的身后,半开的讲经阁的大门内,还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此刻也有死里逃生后的狼狈和庆幸,但在看到他的时候,那张苍老了不少的脸上仍旧浮起了温柔的笑容。
是江太后。
宇文晔立刻道:“太……”
话没说完,江太后已经对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她在藏经阁与商如意相见,本就要避着人,没想到现在竟然闹出这样的事来,不仅大岩寺内的和尚几乎都到了,眼看着穆先的部下也争相往这边赶,她不愿轻易的露面,更不想闹出更大的风波,所以自始至终,都站在讲经阁内。
宇文晔定了定神,立刻道:“传太——赶紧找大夫过来!”
“是!”
很快,部下的人便从附近的医馆里找来了几个大夫,而当这些人背着药箱,一个个惊恐万状的走到讲经阁门前的时候,藏经阁那边的大火已经熄灭。大岩寺众僧侣一边往还在冒着黑烟的梁柱上浇水,一边往自己身上泼水,耐着滚烫的高温闯进去将还没烧成灰烬的经书往外搬运,一个个灰头土脸,更沮丧万分。
而在讲经阁这边,穆先派人在周围围成了一圈,查验清楚了那些大夫的身份和随身携带的东西,才将他们放了进去。
商如意就坐在讲经阁内的临时搬来的一张卧榻上,宇文晔站在一旁,面色铁青的看着他们轮番上前来为商如意诊脉。
诊过之后,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谁都不敢开这个口,这时宇文晔寒着脸,用既沙哑,又仿佛带着刀剑锐利的声音冷冷道:“王妃的身体如何,说话!”
其中一个年纪最老,资历最长,连胡须都花白了的老大夫大着胆子说道:“殿下,我等诊断出,王妃受了些惊吓,但并未影响胎气,所幸也没有外伤,只是吸入了些许浓烟,怕是要开些润肺的汤药调理才好。”
宇文晔道:“真的没有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