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俱乐部的时候,属离大脑中想到的是贵族们的沙龙,像是弗朗索瓦·阿鲁埃勋爵,或者德尼勋爵那一代人,那些博学多才而且思想深邃的哲学家们,聚集在贵族富豪雍容华贵的客厅里面,一面听着宫廷新近的流行乐调,一边抨击整个时代的狭隘粗俗,他们一定全身包裹在过去几十年间流行的那种华贵而绚烂的长袍之中,端坐在酒红色天鹅绒靠背的扶手椅上,然后围成一圈,逐个朗诵自己新作的诗歌,每一个抑扬格都能够得到不菲的称赞。在那些书中描述的沙龙里面,穿着简朴都会被认为是对主人的不尊重,而木讷与寡言则会被排挤在沙龙最边缘的角落之中。
那些受到第一次奚落的平民学者们,往往会在离开后对此嗤之以鼻,甚至愤怨不堪,但是当对别人介绍起来时,他们依旧会故作不在意地提及,自己曾经被邀请参加某某公爵/夫人,某某子爵/夫人的周六沙龙,并且以此作为自己敲开波旁区那些豪宅大门的敲门砖。
当然,属离从来没有资格参加过这样的沙龙,这些只是他年轻时胡思乱想的残留。不管怎么说,当提到俱乐部的时候,属离脑海中想起来的就是以上这些东西。所以当他看到被称为俱乐部的那座街角的咖啡馆时,未免有些失望。
这座街角的咖啡馆坐落在万神殿区的一个街角,左右两侧都是五六层高的砖石住宅楼,这些住宅楼的底层有些被辟做了商铺,只占了一个楼梯间的旧书店,破旧的花店,把半个柜台放到街边的杂货铺,还有用墨水涂黑橱窗的店面,行迹鬼祟的人进进出出。
相比较而言,咖啡馆的气质和整条街都相得映彰,虽然红砖砌做的外墙显得斑驳陆离,临街的窗户被长久的烟雾熏得发黑,从街道跨进店内还需要往下多走几步台阶,并且一不小心就会在阴暗中一脚踏空。
为了与地下室般的阴暗环境相称,整座咖啡馆的天花板也似乎格外低沉,就算是属离的身材,踮踮脚也可以触碰到挂在大厅中央的那盏油腻腻的吊灯。为了弥补光照的不足,大白天店里也长亮着灯光,但是或许是管理不善,也或者是老板懒得点煤气,镶嵌在墙壁上的灯具依旧在工作的不到一半,以至于角落里的那几桌上面,还点着牛油蜡烛。
根据粗略的扫视,咖啡馆远离大门的一侧是一个柜台,上面还叠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柜,里面颇有意趣地摆放着几个甜甜圈,看上去竟然还有些诱人。一个面容看上去有些尖刻的中年妇女斜靠在柜台之上,百无聊赖地用围裙抹着台面,眼睛则不由自主地向着天花板上斜乜而去。不过这主要是因为咖啡馆的二楼之上不时传来某些含混的言语,格外响亮。
柜台周围散布着三四套圆形的桌椅,而另一侧靠墙的地方则被创造性地开辟出了两个隔间,仅仅只有这些东西,但是已经把整个咖啡馆挤得异常臃肿。而那些围坐在这些桌椅边的人们,还不自觉地拉开嗓门,把剩下为数不多的空间挤占。
当罗南带着属离和索莱娜挤进来时,只有几人抬头望了几眼,但是很快就有人三三两两地遥遥打招呼。在这个咖啡馆里的人大都显得十分年轻,最多也不过就是罗南那个年纪,不少人还穿着立领的学校制服,好像刚刚从学校里偷跑出来,事实上这里的确临近着万神殿区的大学城。
属离记得自己还在学院的时候,也常常去学校周边的这些咖啡馆,说来好笑,最初是想感受一下白城时髦的日常生活,后来则是抱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类似于动物寻找配偶的目的。当然这段时间很快就被越过,但是那段记忆又被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