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六艺,音律一道他只是粗通,文若哥曾无数次对他怒其不争,但荀幽自己也无可奈何。
有些事情就仿佛是天生的一般,他自认不是那块料。
但不精通乐律,却不代表荀幽分不出琴音好坏,至少他还是能分清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的。
“姑娘聪慧我早就见识过了,既然知道了蔡姑娘的本事,那便说说留下我的原因吧?要是被蔡大儒发现咱们今夜共处一院,不一定会要我小命,但说不准会不计恩情,把我骂个狗血淋头。”荀幽伸手比划着可能的那副惨状,不过却没有离开的打算,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恩公真是个有趣的人,稍待片刻。”她掩嘴轻笑地跑入了厢房,没过多久便拿出了那件当初荀幽在泰山上给她的狐裘大氅,蔡琰小心捧着那件叠放整齐的衣服,却没有交还给荀幽的打算,而是自己披上,然后把头埋得很低小声道:“我很喜欢这件衣服,尤其是这棕红色的绒毛衣领,恩公能把它送给我吗?”
细嗅着身旁散发的香味,有别于屋中燃起的熏香,荀幽悄悄抹了把额间的冷汗,总算有些领会那位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时的感受了。
一只寻常狐妖换来的大氅在荀幽看来不值一提,要是能搏身旁才女的欢心,他乐得如此,于是没什么犹豫地点头道:“想要就拿去吧,冬日苦寒,像这种御寒且气质极佳的衣裳,天下可找不到几件。”
荀幽没看到那个低头窃喜少女的微表情,但是他看见那位才女竟是双手在脖颈上鼓捣了一番,脱下了那条系有红绳的羊脂白玉递给了他。
“家父从小就教导不能空手无故受人好处,这件狐裘大氅我知道价值不凡,不过现在浑身上下似乎也只有这枚从小就带在身上的羊脂白玉还值些钱,希望恩公你不要拒绝。”蔡琰越说,声音渐渐细如蚊蝇。
天上的阴云很适时地将明月遮蔽,少女脸颊与耳垂的羞红通通被掩藏于黑暗中。
玉石仿佛自古以来便在神州大地这个民族上有特殊的意义,它高尚、圣洁、美好。
说到以玉赠人,当然也有不同的寓意,男子间互赠,就比如族兄言说等他娶妻之时,砸锅卖铁也要送他一块美玉,是取君子比德与玉之意,是二人金石情谊的见证;至于女子赠玉给男子,就比如荀幽握着手中的这位尚有少女余温的羊脂白玉,则是定情之意。
荀幽知道这个道理,而出身于大儒之家,自幼耳濡目染经典的才女蔡琰,荀幽不信她不懂。
于是趁着阴云被晚风吹拂而过,他认真打量着这个不愿转过头的少女,伸手替她抚平了浸着汗水,因为紧张而杂乱了的发丝,轻笑道:“现在还太早,不过四年以后,差不多刚刚好。”
原本没期待得到什么实质性回应的少女猛然抬头,一双眼眸中充斥着不可置信,目光里秋水流转。
一颗情种在奉高县外的那辆奢华马车中暗种,在看见他轻嗅着那朵山茶花时生根,在泰山之巅发芽,而在这座庭院里开出了足够娇艳喜人的小花。
那把沉寂了许久的凤来琴灵,此刻仿佛也感知到了少女心中的喜悦,琴弦拨动,君卿两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