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索间,周罗睺却又是听到了侯安都的声音。
“思明兄别来无恙否?”
但见从殿外走进一个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的老者。
他正是曾经拥据桂州(今广西),现今食户二千的醴陵伯,淳于量。
淳于量将长须一捋,冲迎上施礼的程文季三人摆了摆手,笑着走到二人近前,他先对侯安都道。
“听闻桂阳公近日从玄真观那金道人手里,得了不少好丹药。”
言到此处,他却又拍了拍周罗睺的肩头,笑说道。
“桂阳公能老来有子,倒是要多亏了周侯从平州捉来的这位金道人了?”
周罗睺自是不认得这甚么金道人的,不过淳于量能来主动搭话,他心下亦是好感大生,便恭声问他道。
“淳于公,不知这金道人却是何人?”
侯安都倒是抢答了,他笑言道。
“正是那去日的新罗故王,现领朝廷六百石年俸的太一窥妙先生,金麦郎是也。”
言罢,便见他与旁侧的淳于量相顾大笑。
周罗睺实不知道这两位退休老干部在同他打着什么哑谜。
他此刻还全然未意识到赋闲在家的宿将们与金麦郎的共同点,只尴尬地和着两位老将军笑了笑。
便在此际,只听殿外宦者高声唱了句。
“天子到”
闻此声响,殿内诸将便皆恭身肃立。
周罗睺见到一个身高六尺、容貌俊逸的朱衣少年正缓步入殿。
面只独目,却身量雄伟的领军将军章昭达在他侧后,虎步徐行。
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个怀抱画轴的青年卫士。
入得殿中,章昭达与那卫士默契地左右退开,同众人一道向那少年施礼。
那少年免过众人大礼,便径直走到了周罗睺的身前。
拉拢周罗睺,这正是今日陈伯宗来此听讲的主要目的。
朕不管你过去是否是忠臣。
他执过了周罗睺的手。
只是往后,却一定要是,朕的忠臣。
他同他,亦是同殿中诸将言道。
“卿在海外多劳苦,前番相见,国事扰乱,未可长谈。”
“今日当为卿,一言朕之心意。”
“卿,我之柱石也,柱石若废,高天能得不倾乎,社稷能得不覆乎?”
“朕今日来此,即请周卿与诸公为我言天下事也。”
“天下未定,朕是以立六等爵,裂海外土,将酬各位。”
他复紧紧执了执周罗睺的手,道。
“周卿愿为朕之异姓王乎?”
他环顾左右,道。
“诸公愿为朕之异姓王乎?”
他的声音在武英殿中回旋着,荡涤着殿内每一位将军的心。
周罗睺释然了,一个心怀万方的天子,当然容得下一个自弊土远邦归国的边将。
侯安都心动了,他的公爵只是三等,皇帝既已抛出异姓封王为饵,那他现今,还算不得功高。
章昭达亦为天子今日的豪气所摄,他想,自己向陈蒨许下的那份承诺,或许并非遥不可及。
殿内,一幅巨大的舆图在地面之上铺开。
它也同时在皇帝与将军们的心中铺开。
那在属于江河与高山的笔墨之后所掩藏着的事物。
正是,当今这芸芸众生,所生所长的。
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