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方各面的制度,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变法改革。
最显眼的是土地方面。
从井田制,到均田制,到一条鞭法,最后到了摊丁入亩,不再征收人头税。
看着就像是前世那么多朝代的努力,放到一个朝代里完成。
区别就是少了王朝更替,没有破而后立的过程,让这个改革的速度比较缓慢。
可别小看这种改革。
明面上,这种改革是在保障朝廷税收,但更多的,还是为了更大程度上杜绝官员贪污,替百姓减负。
而且基本上每一次改革,都有世家大族干预,排挤、构陷、暗杀,种种手段落在主持改革之人的身上。
无一例外,这些世家大族,都被历任皇帝以最强硬的姿态抄家灭族,丝毫不留余地。
最夸张的是两千多年前的中德帝,为了推行摊丁入亩,直接将六个世袭公爵、十四个世袭侯爵,打为谋逆,九族尽诛。
结果是朝堂空了一大半,足足五年过去才恢复元气。
而中德帝心甘情愿为此买单,五年里事必躬亲,最高记录在天极殿连续三月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处理两京三十省的大小政务。
对此,许崇不能不佩服。
哪怕史书经过了美化处理,至少功绩在那儿摆着。
至于中德帝之后,由于各项制度完善到了改无可改的地步,皇帝的出场渐渐减少,史书所记载的重心落到了内阁之上。
“看来,皇帝这个岗位出现问题,是近两千年的事情了。”
许崇揉了揉眉心,“想要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怕只有看户部那边了,不知道楼相有没有收获……”
户部每年都会对各种数据做出统计,比如各类物资的收支储备,各省各地的人口数量。
其中就包括赈灾前后的数据变化。
就算赈灾的经过被模糊或者销毁,但这方面的数据,绝对做不到完美的掩藏。
而不出意外的话,楼有知已经着手了。
许崇正想着,敲门声传来。
咚咚…
“请问许遗脉可在里面?”
陌生的嗓音随之想起。
不是许洗马、许大人,而是许遗脉……
许崇眼神一闪,高声道“进来。”
——吱呀。
一个看着五十左右的男子迈步而入。
许崇瞳孔猛缩。
因为来人的打扮。
乌纱翼善冠,大红纻丝常服,腰缠玉带。
那常服的胸前以及两臂的补子……是五爪龙纹!
所以很明显。
这是太子,姜星河。
许崇起身,正准备行礼,没想到姜星河却先开口了。
“皇室姜星河,见过许遗脉。”
姜星河老远就笑着拱手,声音爽朗,表情自然。
好一个如沐春风。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许崇离开主案,遥遥行礼。
姜星河走到近前,托起许崇,笑道“按照规矩,你得叫我太子殿下,我得叫你许遗脉,但问题是,我这人最不喜墨守成规。”
许崇挑了挑眉“殿下的意思是……”
“今日这里没有太子和洗马,也没有皇室和遗脉。”
姜星河眸光凛冽,意味深长道“只有一个不知情者,和一个知情者。”
许崇心中猛地一沉“微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那我就再说直白点儿。”
姜星河点了点头,“雍州蝗灾,我知道是父皇在阻挠赈灾。”
“殿下多虑了。”
许崇不动声色。
“是不是多虑,你还不知道么?”
姜星河也不在意,自顾走到次案坐下,“你的事迹,现在已经被完全篡改,但凑巧的是,我很早就在关注你了。”
“所以我知道,你被血衣卫从太平道手中救下,送往京城的中途,独自离开去了雍州。”
“我想,你应该切身经历过雍州之事,对么?”
果然,有乾王替自己掩盖痕迹,但仍旧做不到完美无瑕。
许崇开口,回答道“雍州之事,皆为太平道一手所致。”
“的确,从灾情之前破坏各地粮仓,到灾情爆发后裹挟难民,表面上看,的确是太平道的手笔。”
姜星河摇了摇头,话锋一转“但我知道不是。”
“为何?”
许崇挑了挑眉。
“因为皇族库房之内,存有大量的各类物资,赈济一省轻轻松松。”
“早在蝗灾传回京城之初,我就上书请父皇暂用皇族之物赈济,结果却是被直接驳回。”
“理由是干系太大,会激起皇室不满,横生枝节。”
“所以我连夜走访,争得了皇室各脉支持。”
“但我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准备二次上书之时,皇族库房……失火了。”
说着,姜星河自嘲一笑,“各地粮仓被毁就算了,连皇族库房都能失火,说出去谁信?”
“失火的原因是什么?”
许崇眯着眼问道。
“很多种说法,天气炎热看管不当、太监投靠太平道、幼儿贪玩引火……无论哪一个都不合理。”
姜星河叹了口气,“那么多库房,偏偏是存有粮食的烧着,而且还是顷刻间焚烧一空,除了法相境的天人出手,根本就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法相境……会是谁?”
许崇不动声色的问道。
“我怀疑过父皇,不过他已经三年没有出天极殿了。”
姜星河说着摇了摇头,“想必是那几个葬身火海的太监里面,有不为人知的高手吧,这个根本无从查起。”
三年没有出天极殿?
意思就是,连后宫都没去了?
这倒是个新线索。
许崇暗自牢记,继续敷衍“这一切都只是殿下的猜测而已,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还请殿下不要再纠结此事。”
话音刚落,姜星河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过去这么久?”
“过去这么久就算了吗?”
“下一次天灾什么时候来?下下一次呢?”
“每次都要死一省的人,我大庆纵有万万子民,又够死上几回的?”
说完,姜星河深深的看着许崇,面色肃然“我知道,你不信我。”
“我去问楼相,问窦指挥使,他们也是跟你一般态度。”
“你们觉得,我是太子,迟早有一天会坐上那个位置,说不定到时候,我也会成为屠杀一省的刽子手。”
“对此,我想说的是……将来是将来,现在是现在。”
姜星河站了起来,往外走去“至少现在,我还是太子。”
“是那个从小被教导,要胸怀天下,要泽被苍生的大庆太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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