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走了。”中年男子面无表情。
医生害怕的缩了缩身子,之前像乌云压过来的西服壮汉们散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他松了一口气,临走前,看向病床旁边守着的李智现,心下一犹豫,还是说道:“她的病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李智现脸上没有流露出悲伤,只是静静的守在床边,心中痛恨自己那份冷血。
他并不想哭,也没有特别大的情绪波动。他往旁边多走几步,从床头柜抽了几张纸,小心翼翼的擦掉母亲嘴角的血渍,把被单往上拉,装成她只是熟睡过去的安详样子。
被单上面的血迹,就像在雪地中盛开的梅花。
李智现转过身说道:“我跟你走。”
中年男子牵住李智现的手腕,带着他往外走。有四五名西服壮汉在前方开路,平时有点吵的走廊静寂无声,一路被中年男子带向医院门口,才重新恢复了声音的光彩。
但很快就连光线也被吞噬。
中年男子把李智现丢进了豪华轿车的后座。
李智现感觉自己被关进了一个小盒子里,不由得想:“妈妈死后是不是也要被关进这样的小盒当中?”一想到这,他便浑身开始不适。
可是想象中的逼仄并没有来临。
加长的轿车后座十分宽敞,李智现坐在软乎乎的座椅上,有点不知所措。
他从没坐过车,而且车上的沙发后座可比他的床还要软。
他正襟危坐,就这样待在同一个位置不曾动过。
就像是被上了一个枷锁一般。
中年男子悄悄注视着李智现的反应,看他有所茫然的模样,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甚觉有趣。
一个未成年的孩子露出茫然和紧张的样子并不有趣,有趣的是拥有李智现这般长相与身份的孩子。
而且他并不同于其他孩子流露于表面的情绪,反倒强制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眼底的紧张和拘束却无法掩盖。
李智现向他递出小手,手上拿着两张纸巾。
什么意思?
中年男子奇怪的看向李智现,就见到他手指了指。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手掌的虎口处沾了一小片血迹。
李智现虎口处同样有一片血迹,比他的血迹来得更多更鲜艳。
中年男子这才记起李智现与母亲死别之前,被母亲狠狠的咬了一口。
他夺过纸巾,也不管李智现的想法,直接将他受伤的手抓到身前。
“别动。”
李智现本能的想要缩回手,却因为他的话,强行忍住。
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把李智现手上的血迹全部擦干,只不过上面还有道淡淡的咬痕。
不过还好,并没有被咬破口子。
张艺珍总归是爱着自己的孩子。
中年男子放下染红的纸巾冷冷地说道:“你应该先给自己的手擦,擦完再把剩下的纸巾给我。否则别人会把你的善意当成讨好,认为你是个软弱的人。”
中年男子话中有话,似乎想借此机会提前提醒李智现。
李智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你父亲,也就是少爷,已经帮你提前预定好圣诞节的航班,机票等会就会到你手上,坐着那趟航班直接去加拿大就行,那边一切都安排好了,包括要转校的学校那边。”
中年男子开口安排道,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像是在传达命令一般。
“你没得选择,如果我们发现那趟飞机上没有你,那么无论是你母亲这边的后事,还是你自己的未来,都将化为乌有。”
见李智现还想说些反对的意见,中年男子继续往下说,只不过接下去说的话听起来却格外的刺耳。
见中年男子不像是夸夸其谈的态度,李智现沉默了。
李智现坐在座位上沉默了一会,中年男子以为他是在发呆,他却突然问道:“我应该如何称呼?”
“我和你都姓李,以后如果还有见面的时候,你就称我一声李伯吧。”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姓氏李智现是第一次如此的厌恶又愤慨。
李智现眼睛微睁,直直的瞪了好一会,嘴巴微微翕动,最终忍住了,把脑袋移到一边。
他屁股往后挪了挪,又感觉不适的往前进了进,很想整个人站起来,最后却只得整个人靠在座位的靠背上,目视前方。
加长的轿车后座很宽敞,却远比不上李智现与母亲同住的那个家。
李智现呼吸不由得沉重,感觉里面的空气都被自己抽完了,只剩下呼出的废气,逐渐令他窒息。
窒息得他明白了自己到底是身处何样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