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是个好地方,因为靠海又有金矿。
登州又是穷地方,一州七县多山少田,每年税粮却高达二十三万六千石。
登州北边的河间府十六个县,平原地阔民间繁富,每年粮税才六万五千石而已。
为什么差距这么大?
一是河间府田地好,但都被官员、豪强占据,他们想方设法免税。
二是登州地恶,但是多矿,贵人们圈山占地,却懒得去经营免税,所以显得纸面上田地很多。
这些赋税从哪里来?贵人们不出,当然是从老百姓的身上搜刮了。
宗泽能为民请命,与这些贵人争斗,实实在在为登州百姓做了件大好事。
“兹有登州通判宗泽,为人骄横,收受贿赂,屡造冤假错案,民怨沸腾。更兼蔑视道教,于神宵万寿宫事宜多加阻挠。特罢其官身,谪放镇江编管。”
从东京汴梁传来的一道文书,彻底让宗泽从为民请命的能臣,变成了祸民的罪臣。
所谓编管,就是宋庭对犯罪官员的一种优待,不刺配,谪放远方州郡,编入该地户籍,并由地方官吏加以管束,有点像是后世的监外服刑。
“老夫一心为国,何以落得如此下场!”
登州城外,今年56岁,一身素衣的宗泽仰天长叹。
“老倌儿,你来登州之后,大家过的都不快活,吃、拿被你骂,卡、要被你打,你问问衙门上下,哪个不想你早点滚蛋的?走快点,别在这儿碍眼了。”
负责押送宗泽的衙役张三背后推了宗泽一把。
“你,你,我不与你理论!”
宗泽生气的指了指衙役,最后还是放弃,他跟这些不懂大义的小人辩论又有何用。
“说的好像自己挺委屈一样。你也不想想,自己在这儿几年耽误大家发了多少财?能留你一条命,就该偷笑了,我告诉你!”
另一个衙役李四不屑的说道。
宗泽作为登州的实权通判,掌管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项,大权在握,实打实的州府二把手。他所分管的项目也都是油水最大的几项。可这老倌儿倒好,自己不贪,还不让别人贪,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么?
以前,他在位上,大家有苦难言。现在他倒台了,还不趁机踩上几脚?
在他想来,这老头儿这么大年纪,还得罪了京中贵人,估计也没几年好活了,常听人说“莫欺少年穷”的,还没听人说“莫欺老年穷”的!
倒是“人死为大”常挂在嘴边。
“快走,快走,这一路南下镇江,可有的走哩!也就是我们兄弟俩命苦,跟你这老倌儿走一圈,还没个进项。”
张三又推了宗泽两把发泄怒气。以往,有案主想要犯人死,就会偷偷给押送衙役塞银子,让他们在路上结果了对方;有家人想要犯人舒服些,也会偷偷给押送衙役塞银子,让他们在路上关照些。
这宗泽倒好,因为官职较高,贵人们还不想因为他的死惹上麻烦,所以没给钱;宗泽老头家人都在义乌老家,城内也没个亲朋好友,更是没人给他们钱。
这倒霉催的!
张三、李四越想越气,不停的催促宗泽快走。可怜宗泽56岁了,被这样一路驱赶,连拉带扯,走到快天黑,才刚进入烟台县境内。
“你们这样对待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家,不合适吧?如此不讲武德,我奉劝你们好自为之。”
一哨骑兵从对面过来,看到眼前场景,当头一壮汉说道。
“各位贵人,此乃犯官,犯了大罪,无恶不作。我等也只是替百姓出口气而已。”
张三见对方一哨人都骑着马,衣冠楚楚,有僧有俗,有男有女,就像贵人出游,因此也不敢得罪。
“无耻小人,休得污蔑本官清白!”
宗泽大怒。他可以忍受皮肉之苦,但不能忍受人格污蔑。
“老倌儿,你还不老实!看我李四打你!”
李四轮起水火棍就要打。
宗泽眼睛一闭,脑袋一梗,不愿低头。但等了一会儿,却没感受到棍棒加身,睁眼一看,只见那李四的水火棍已经落入当头骑马的壮汉手中。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水火棍?可惜棍是好棍,人不是好人啊。”
说完,那壮汉捏住棍子两头,双手微微用力一拧,如同拧衣服一般,竟然将坚实红木制成的棍子拧成了细碎茬儿。
“好壮士!”
宗泽不禁暗赞。
“哥哥好力气!”
“天王真神力!”
跟随的众骑也纷纷称赞。
“这还是人吗?”
张三、李四看的目瞪口呆,这“贵人”也太暴力了,他若是拧自己的脑袋,那还不是一拧一个瓜!
“你,你们是什么人?”
李四强撑着胆子问道。
“梁山,晁盖。”
当头壮汉微笑着说道。
“啊?是梁山贼......爷爷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张三、李四吓的转身想跑,但是被几个骑兵一围,顿时跪地求饶起来。
“那个托塔天王晁盖?”
宗泽也瞪大眼睛看向马上的壮汉,威风凛凛,仪表堂堂,如雄狮般昂扬。梁山之主怎么跑到登州来了?
难道真的像张勇所说的,梁山是在隐藏实力?十几日前那几十骑兵,真的只是诱饵?难道晁盖早就在打登州城的主意?否则何以解释梁山之主出没在此地?
宗泽紧张的向周围看了看,似乎那里隐藏着梁山千军万马一般。
总不可能晁盖这个一方势力之主,只带这么点人孤身前来此地吧?
事实上,晁盖他们,还真是孤身前来的,或者说,是先锋。
得知阮小五他们没有按照约定出现在登州外海,晁盖预感船队可能出事了,于是便找来熟悉登州的顾大嫂和孙新夫妇,组织了一支精锐骑兵部队,先行赶到登州探明情况。
并向青云山的林冲传令,调集部队向登州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