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并不相通。
拥有千百顷土地的地主豪强也无法与佃农之间互相理解。
因为地主豪强本来就不用服劳役,他们的赋税也由佃户代为缴纳。
所以,习惯称霸一方的地主豪强们,对喊出“武装抗税令”,为普通百姓减免赋税的梁山非常痛恨。
“凭什么那些泥腿子可以享受跟我们一样的待遇?泥腿子被养刁了不再服从管教怎么办?”
这种潜意识的想法,让地主豪强天然是官府的拥簇,屁股当然坐在官府一边。
所以这次慕容知府发出“忠义巡社令”才有这么多地主豪强响应。
山东豪强兵马到来,让郓城兵马一下达到了六万余人,这还没算济州驻扎的呼延灼九千兵马。
这么多兵马,若再不有所动作,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驻扎济州的呼延灼,再次向徐槐请战。
永寿司寨祝朝奉、祝万年兄弟也请求出战。他们与梁山有血海深仇,祝朝奉已近油尽灯枯,仍憋着最后一口气不肯咽下,祝万年也是额头绑着白带,营造出一种哀兵姿态。
青州归化庄哈兰生、哈芸生兄弟;风云庄云天彪、云龙父子;曾头市史文恭、曾家五虎也都着急请战。
因为时间已经进入五月,端午节来临之时,小麦也到了收获时节。他们组织的人马都是自己庄内的佃户和庄客,再拖下去,将影响他们回家夏收和播种。
关胜也建议尽快开战,并提议暂停万寿宫的建造,将服劳役的百姓放归回家参加夏收。
“不行!神宵万寿宫乃是陛下钦点,怎可说停就停!还有十日,郓城万寿宫便将完工。待完工之后再说吧。”
徐槐见众人请战,知道无法再拖了,便给众人说了一个明确的期限。
“十日之后么?”
郓城,各军营。
众将得到消息,虽然无奈,但总算有点眉目了,于是下去督促各自军兵操练起来,打磨武器,开始准备作战事宜。
“十日之后?”
济州,大营。
呼延灼立刻吩咐韩滔、彭汜整军备战,随时出发,他要使用呼延家传的连环马战术,亮瞎梁山和众将的眼,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十日之后么?”
城外,驻地。
几家地主豪强却有点坐蜡了,他们一开始凭借着胸中一口为国效忠的义气赶来助战,结果光是集合人马,一路出发,赶到郓城集合,就花了几乎一个月时间。
到了这里之后又耽误些时日,眼看就要夏收。为了凑齐这些人马,他们几乎将庄内青壮拉来了六成,这六成青壮无法回家,造成的损失无可估量。
朝廷会给我们补偿吗?
大概是不会吧。
地主豪强的局限性就在此处了。因为招募的都是自家佃户和庄客,闲时训练,战时出兵。作战半径很小,守城有余,进攻不足。
许多地主豪强都是脑袋一热,一拍大腿,率兵远行,结果离家太久,军兵思乡,还耽误农时,陷入进退两难。
历史上第一次东京保卫战,全国也是众多地主豪强踊跃出兵勤王,结果耗时太久,自带的粮食吃光,朝廷也没有补偿,百万勤王大军一路乞讨回乡,到家发现农时也耽误了,官府又催缴赋税......
隔年,第二次东京保卫战,勤王诏书发往四方,赶来勤王的就剩一个张叔夜......
“九日之后么?”
梁山,分金亭。
清晨,晁盖站在虎头峰分金亭内,清风拂面,居高临下的俯瞰梁山全景。刘慧娘跟在他的身侧。
晁家看了一眼机密司传回来的消息,将密信交给刘慧娘,道:“将消息给独龙岗的吴军师抄送一份。”
“是。”
晁盖身边的亲卫经常待一段时间就下放到各营担任职务,所以现在刘慧娘闲暇时就会跟在晁盖身边担任亲卫兼机要秘书。
晁盖俯瞰山下,经过这些时日的发展,梁山越发强大。
金沙滩上经过水泥硬化之后,向水面延伸出几十米长的T台,建成了可以容纳大船来往的码头。岸边是一排排房屋,可住人,可存货。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商业区。
水寨内船只晃动,水波粼粼,是水军在训练。
过了金沙滩进入梁山腹地,是梁山的几大军营,营地内喊杀声此起彼伏,是军兵在进行训练,让人热血澎湃。
过了营地,是炸山开石平整出来的一大块平地,那里按照统一规划建造了数百座三层房屋,是梁山各官署的办公之地。从梁山书院毕业的学子充斥其中,办理着各项事务。
再往后,是有数千居民的平民小镇,安泰祥和。
再往远眺,水面之上一群群的麻鸭游荡、一块块稻田生长。
这就是我一直为之努力的局面,虽然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依然如此弱小,却充满了希望。晁盖嘴角轻轻挑起,充满了成就感。
轻风拂动,吹起晁盖鬓角几绺发丝,刘慧娘站在晁盖侧后,看着那坚毅的脸庞,微挑的嘴角,飘动的发丝,心中莫名的悸动。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刘慧娘特别在意晁盖的情绪变化,随着他的皱眉而烦恼,随着他的忙碌而焦躁,随着他的热血而激动,随着他的大笑而开心。
如今,看到一直忙碌的天王,露出放松满足的微笑,神情恬淡,她也感到一阵心安。真不忍心打破这种宁静,但他同样知道,天王不喜欢拖延。
“天王,秦明、黄信、风会、傅玉、东方啸来了,正在聚义厅等候。”
晁盖收回远眺的目光,回头朝刘慧娘一笑,道:“傻丫头,不要总是天王、天王的叫,喊我兄长吧。”
不再留恋风景,他边说边向聚义厅走去。
刘慧娘穿着军兵服饰,虽然瘦小,却非常挺拔,在后面步步紧跟,倔强地摇了摇头,道:“我觉得还是天王比较亲切。”
“亲切?呵呵呵,那你跟李逵一样,喊我晁老大吧,这样更亲切?”
刘慧娘继续摇头道:“江湖气太浓,我可不是李逵那样的粗人!天王是梁山之主,以后也应该多读些书,这样才有人君之相啊。”
晁盖步履稳健,侧头看了看刘慧娘,露出回忆的神色,道:“读书啊,小时候,母亲一直将我当读书人培养,像书香门第的孩子一样,给我配备书房、丫鬟、书童、启蒙老师。而父亲希望我成武将练就一伸本领。你可知道结果如何吗?”
刘慧娘抿着嘴没有答话,眼睛却透出好奇的目光,他对天王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晁盖继续边走边道:“我五岁学文,六岁习武,启蒙教师前后七任,练武教练左右八人,历经九年之后,你猜怎样?”
刘慧娘瞪大眼睛道:“大家一定都夸天王是个天才!”
晁盖用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你想多了。前后七任教师连《三》、《百》、《千》都没给教完,便大喊着我是朽木不可雕也!左右八个武术教头认为我能杀只鸡就是最高成就;我的贴身丫鬟整天捂的严严实实,大夏天也不例外;我的书童常常带我去街上遛鸟走狗、寻衅滋事。简单一句话就是,文不成武不就。”
“这,这不可能吧?”
刘慧娘因为吃惊而呆在原地。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紧跑两步,追上晁盖,道:“后来呢?”
“后来呀”
晁盖讪讪一笑道:“大家都说我是个废物,读书习武再也没人提起。父亲整天想着怎么骂我,母亲则尽力维护,而我的表现却一次次让她失望。直到我十八岁时父母突然亡故前,我还是没能成为让他们骄傲的人。”
“可是,可是天王现在却很优秀。”刘慧娘维护晁盖道。
晁盖看到聚义厅很快便到,抿嘴一笑,面露思索道:“人在低谷的时候,铺天盖地的批评声,就像一座大山一样,沉重的能将人压扁。可是我却毫不在意,你知道为什么吗?”
刘慧娘一副严肃的表情道:“为什么?”她觉得也许这就是天王如此优秀的奥秘!
“因为,这都是我瞎编的。”
晁盖哈哈一笑,大步向前,进入了聚义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