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6月,冀省,郊外。
穿着一身士兵甲、肩膀扛着一枚“赵”字大旗的许旭,坐在树荫之下。
抬头看天,晴空万里。
遍观四周,清风徐徐。
笼罩在头顶上的骄阳,热意腾腾,身上套着的兵甲,就像盛夏里的旱厕,密不透风,又臭又热。
地上丛生的荒草,如中年大叔的秃顶,左一茬右一茬,潦草的生长着。
累成死狗的许旭,从面前折了一根茅草,叼到嘴中,双手交织托着后脑勺,浑身细胞尽数躺平在树荫斜坡上。
沁蓝如水的苍穹,倒映在眼帘里,流云四飘,思维随之发散着。
上辈子,受父母辈的影响,成为华北某文工团的一名文艺兵,日常下基层精神鼓励,倒也按部就班做到一个小头目。本打算以此为跳板,借以在演艺事业上打开一番局面,却是碰到后来的那年军改,部队文工系统除了那几个名号响亮的外,其余一并核减。
于是,被转业回原籍沪都,按照有关规定,军转干连降四级,成为文化口的一名干饭人。
在烟熏火燎的日子里,下班后跟着几位老炮,烧烤摊前啤酒脏腰小烧烤,结果一夜重回这一年。
1991年啊,手机还是一块板砖的年代!
许旭叹息着。
若是早一年来,就能趁上浦东开发开放、沪交所挂牌、深交所试营业,赶上狂野的初代目股市。
晚上两年,也能等到政策明朗后,去南海边套圈圈。
可唯独是今年。
一个显得尴尬的节点。
只能说是,波澜壮阔,心惊肉跳。
谁又能想到,日子过不下去的老大哥,在几个月后说散就散,而分手的浪潮余波,轰然拍打到了东方,惊起一片鸥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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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只碧绿的蚂蚱忽悠而过,跳到嘴角叼着的茅草上,上下起伏的晃动中,小眼瞪着大眼。
许旭嘴角呼气吹走,喃喃道:“历史大潮浩浩荡荡,我这只蚂蚱,要怎么蹦跶呢?”
自己来到剧组已有一周。
沿着原来的轨迹,于一周前,在重新来过的恍惚中,收到上级命令,文工团跟随驻地部队一起,执行一项协助拍摄的任务。
这项任务,就是国内电视史上四大工程之一的三国工程!
在协助拍摄的分工中,文艺兵们因为专业素养高出了普通士兵一筹,所以在戏中基本都安排扮演着不少靠前的角色,时而有露脸的机会,这些天,自己是从百夫长演到小校尉。
但许旭心里决不满足于此。
曾经的自己,也就是在这偌大的三国剧组里,打了一圈酱油,要拿着放大镜才能从人群中找到少得可怜的身影,如今重来一回,他怎么也不能满足于还是龙套走一遭。
可央版三国,动用人力数以万计,在这密密麻麻人海中,自己一个素人,没名气无人脉,想要冒出头,着实困难。
也做了些尝试,比如在这两天里,晚上放饭休息、众人闲聊无事时,凭借对三国诸多人事的信手拈来,就攒了一个局:说三国。借鉴后来那位易某人品三国的风格,目前在文工团身边这个小群体里,算是小有名气。
这是自己在这个上万人的庞大剧组中,努力推动名字破圈、闯入导演视野的一种方式。
目前效果还有待评估,仍然需要等待一个契机。
躺平想来想去,不甘还是打酱油的许旭,有些心烦意燥。
这时,喇叭里传出声音:“各组群演准备!”
旷野之上回荡的声音,把许旭拉回了神,腰部用力,将整个上本身支棱了起来。
站起身拍了拍沾染的灰,这时身旁传来“诶呦”一声:“旭哥,脚麻了,快拉我一把。”
说话的声音,是个姑娘。
名叫许怡雯,姑娘十八,比许旭还小两岁,同在一个文工团,同姓却并非兄妹。不过因为同姓的原因,亲近一些。
许怡雯眉眼弯弯,笑抿起来有两只浅浅梨涡,腰细腿长,文工团里的一小只舞蹈担当,只可惜身材一马平川,比冬雨还冬雨。
所以在这个万人大组里,端盘子都没能够露脸,晚饭时嘴上抱怨时,被许旭忽悠着来一起扛旗,说是露脸机会多。
这会儿,许旭一把抓住她的细胳膊,给提溜了起来。
然后,大旗一竖。
旁边来自部队的士兵群演们,开始在其身后集合。
站定后的许怡雯,也扛着一面小旗,不断龇牙咧嘴的跳脚,舒缓腿部酥麻。
与此同时,阴凉处,成百上千的群演,也从地上支棱起来。
一眼望过去,广袤大地上,穿着兵甲的士兵们,浩浩荡荡排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