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身吧,你也去垚儿身边坐,咱们好说话。”
永泰帝徒樘轻轻挥了挥手。
六皇子徒垚从绣塌上滚落下地,小胖手拉着贾琮坐在自己身边。
将一堆永泰帝徒樘专门用来哄他玩的玩具推给贾琮。
九连环也有,七巧板也有,泥人陶马也有,林林总总,堆满锦榻。
他的那些姐姐哥哥们年岁渐长,大婚的大婚,开府出宫的开府出宫。
就连如今还未出宫最小的五哥也比他大了三四岁。
好容易在这深宫遇见贾琮这么个同龄人,自然欢喜不尽。
贾琮却连半点想玩玩具的心思都没有,心里满满都是戒备。
这东内大明宫里宫外鸦没鹊静,连一点活人声息俱无。
只有两双眼睛,一直有意无意死死盯着他。
连他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微表情都不曾放过。
一双眼睛的主人宛若冰冷毒蛇,那是戴权。
一双眼睛的主人是个隐形精神病患者,自然是永泰帝徒樘。
正在贾琮心神不定的时候,忽然听见永泰帝徒樘的声音远远飘来。
“贾琮,你不喜欢这些玩具?那你平日在家里都做什么?”
“可上学了没有?”
贾琮低下头,暗中直撇嘴。
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要问他有没有上过学。
他却不知道,这是因为贾赦当年在上书房打架给这些人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
老老实实地回答:“看书,写字,上次学里堕马伤着了,告了假,还没销。”
他实在摸不清楚这疯子一般的太上皇心思,哪怕他两世为人,未免还是有些发虚。
小胖子徒垚将两队陶人士兵在锦榻上整齐排开。
笑嘻嘻地道:“看书写字有什么好玩的?以后你常进宫来,陪我玩打仗好不好?”
“六小子,你也少淘气些,可仔细你父皇找个理由揍你。”
永泰帝徒樘只有在跟这个嫡孙说话的时候,语气里才带着几分身为人祖的亲和温度。
徒垚笑弯了双眼:“父皇揍我,我就去找母后。”
天玺帝徒煜跟皇后是少年夫妻,感情极深。
只是因为那些年陪着徒煜宫里宫外的煎熬,坏了身子骨,所以才只有徒垚这么一个嫡子。
永泰帝徒樘还没说话。
外间忽然一阵喧哗,打破了东内大明宫宛若死水般的沉静。
“皇上驾到!”
“奴才恭请圣安!”
宫外呼啦啦跪下一大群人。
贾琮眉头微展,悄悄舒了口气。
天玺帝来了,贾赦自然也来了。
再让他在这没有几丝活人气的大明宫里待下去,只怕他也会跟永泰帝徒樘一样发疯。
见天玺帝带着贾赦进来,贾琮与小胖子徒垚也都跪下了。
“见过父皇。”天玺帝半跪行礼。
贾赦却延迟了数秒,才顶着一双熊猫眼,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了下去。
“贾赦叩见老圣人。”
“老九起来吧,六小子,贾琮,平身。”
他叫其他人都起来,却唯独没有叫贾赦。
“老三,今天回来又跟老九打了一架?”
贾赦跪在地上,一声不言语。
没了先太子徒烔,他再也不愿意跟徒家的人序齿。
见他不理会,永泰帝徒樘换了个称呼:
“恩侯,你心中还在恨朕?”
“所以,这么多年都不进宫来看看朕?”
贾琮似乎能看见贾赦藏在心中的滔天怒火,心内担忧宛若实质。
自家这个便宜老子不安牌理出牌的紧,真惹急了,怕是连太上皇面子都不会给。
贾赦依旧一言不发。
永泰帝徒樘心中怒火渐浓,抬高了声音。
“当年朕是如何待你?!”
“跟皇子可有半分分别?!”
“就为一点小事,你生生恨了朕十来年?!”
贾赦倏地抬起头来,死死盯住龙椅上那张寡淡老脸。
“一点小事?!”
“老圣人若是能让二哥,让我岳父满门老幼死而复生,赦便无恨!”
甚至就连贾代善都是因为救永泰帝身受重伤,引动旧患复发,含恨辞世。
天玺帝徒煜脸色剧变,恨不得捂住贾赦的嘴。
“恩侯,慎言!”
贾赦口中的二哥就是这大明宫里的最大禁忌,原太子义忠亲王。
“混账!”
“你还敢提你二哥?!”
“若不是你们这起子混账在背后怂恿,他怎么敢做出那些大逆不道的事?!”
永泰帝徒樘随手抓起御座上的铜镇纸便朝贾赦狠狠砸来!
“贾恩侯,你莫要以为朕真不舍得杀你?!”
贾赦昂然看着飞来的铜镇纸,瞳仁骤然紧缩,却半步不让。
“连二哥你都能生生逼死!何况于我?!”
贾琮在永泰帝拿起铜镇纸的瞬间,早已冲过去用小小的脊梁护住贾赦。
“爹,小心!”
下一刻只觉背心剧痛,不由得暗骂:“特么的,这永泰帝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一言不合就下这么大力气打人!”
他担心贾赦再受伤,索性双眼紧闭,装作昏迷不醒的样子。
这一下变生肘腋,天玺帝与贾赦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贾琮已经受伤倒地。
贾赦俯身抱起贾琮大步冲出大明宫。
就在出宫的一刹那,贾赦停住脚步,转头怒视永泰帝徒樘。
“赦今日便回家闭门谢罪!”
“大好头颅,待尔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