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剑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狰狞，双手因为握得太紧变得有些发白，牙齿咬得咯咯直响。</p>
“潮灾……再一次出现了，平静的生活过了太久，大家的警惕心都已经松懈了。而且，灵兽太多了太多了。”</p>
“不是说情况越来越好了吗？”杜燕一脸疑惑，脸上更是露出不忍，这个善良的姑娘显然已经完全融入到王剑的故事中了。</p>
“局势稳定不代表灵兽异动的情况变少，只是人类力量增强，防御也更加严密了。但是在边防线之外，情况肯定更加恶劣。没有小股灵兽袭击释放灵兽族群压力的话，一旦出事就是大事，很容易酿成大规模潮灾。就像我们这次一样。”周子矜解释道，一阵唏嘘。</p>
“那一夜之后，一切都变了……”</p>
王剑似乎并不想回忆潮灾的具体情况，那对于他来说是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痛苦记忆。</p>
“村里一个灵师都没有，我们只有躲，只能逃。等到第二天早上，灵兽吃饱了离开了，我们这些幸存的人才敢出来。”</p>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房子塌了，田地毁了，养的牛羊猪全都不见了。部队还没有赶过来，后来我知道那一次受灾的村镇很多，军方和政府根本顾不过来，而我们在最外围……”</p>
王剑把一张脸痛苦地埋进手掌之中，手腕上的刺藤在闪烁着翠绿色的光芒，仿佛有一颗心脏在跳动。</p>
“我们不敢在村里待下去了，带着还能找到的食物和水一起往城里的方向走，或者应该是逃吧。有的人担心和大部队在一起目标太明显，容易遭到灵兽的袭击，所以就独自走了。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那些人。”</p>
“可是……可怕的不只是灵兽，还有……”</p>
说到此处，王剑的一双手用力颤抖，又好像要把自己的脸抓破一样。他已经泣不成声了。</p>
周子衿知道，最可怕的从来都是人心。易子而食不是笑话。</p>
稍微缓了几个呼吸，王剑终于能够继续讲述下去。</p>
“食物快吃完了，刚开始是有人会为了一口吃的争吵，接着就打起来了。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村民，可打起来是真狠啊，好像我们的敌人不是灵兽，是人类，是曾经的亲朋好友。”</p>
“好像……把那个抢我食物的家伙打残就能战胜潮灾一样。”</p>
“铁蛋太显眼了，我们俩把食物藏在我身上，没有人知道。”</p>
“可是……有一样食物是藏不住的。”</p>
“是什么食物？”杜燕问道。</p>
王剑此时抬起头，看向依旧闭目凝神的杨铁生。</p>
杨铁生的眉头蹙起，双手紧握，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显然已经开始清理第二灵穴中的淤塞。</p>
王剑的脸上全是泪痕，双眼红得像兔子，鼻涕已经流到了嘴里却混不在意。</p>
“是蛮牛。”周子衿明白王剑的意思，轻轻说道。</p>
“是的，不过那时候还不是蛮牛，是一头普通的耕地用的青牛。小青是村里的宝贝，最能干的牛。可是那个时候，他是饿鬼眼中的食物。只有铁蛋还把小青当成宝贝。”</p>
“一开始，因为铁蛋人高马大，村里人只是嘴上说说要吃牛，但不敢真干什么。但是后来大家都饿疯了，想吃牛的人越来越多……最终打斗是不可避免的。”</p>
“我和铁蛋几乎是在对付所有的村民，一开始只有几个，后来所有人都一哄而上。我藏在身上的干粮在打斗中被人发现了，他们开始抢，我不给。然后抢的人越来越多……”</p>
“铁蛋让我跑，他拦着。我知道，再这样下我们两个都得被这群饿鬼生撕了，所以我只能跑，没命的跑。有一波人的目标是我身上的干粮，铁蛋拉住了一两个，但仍然有好几个追着我。”</p>
“不过，铁蛋那边的人更多，很多人认为牛能吃得更久，我这点干粮根本不够分。”</p>
“我头也不敢回，只知道埋头向前冲，连自己跑到哪里了都不知道。我体力还不错，已经记不起到底跑了多久了，总觉得跑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p>
“等到我跑不动了，身后还有三个人，都是村里身体好的男丁，其他的已经跟不上了。”</p>
“我实在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们三个把我围住，开始拳打脚踢，我把干粮埋在胸口，整个人缩成一团，像婴儿在母亲肚子里的样子，就是不给。”</p>
“给就是死。”</p>
“我也不甘心就这样被打死。于是就抓住一个人伸过来的腿，狠狠地咬，我也饿，我就把这人的腿想象成肥美的猪肉。”</p>
“他们打的更狠了，对着我的脑袋踢来踢去，就跟踢皮球一样。我的耳朵、头皮，还有脸上全是血，但我就是不松口。我满嘴都是血腥味，不知道是他们的还是自己的。”</p>
嘿嘿嘿……王剑笑得有些癫狂，让人觉得有些恐怖，这些事情不知道压抑在他心里多久了。</p>
他突然感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充满女性的芬芳和消毒药水的味道，是杜燕的气息。</p>
好像……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母亲的怀抱。</p>
杜燕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王剑身前，伸手把王剑的头抱在自己的怀里，按在自己柔软的胸脯上，柔若无骨的手一下下轻轻地拍着王剑的后背。</p>
王剑颤抖的笑声停止了，他深吸一口气，好像是要把这一刻永远地留住。</p>
他觉得这一刻好美。</p>
他确定自己喜欢上这个姑娘了，但这一刻他一点歪心思都没有。</p>
“谢谢。”王剑抬起头看着杜燕的星眸说道，眼睛澄澈得像一汪海子。</p>
他觉得自己该从杜燕的怀里离开，哪怕他真的很享受。但他正准备动作的时候，感受到一股温柔的阻力——杜燕仍然抱着他。</p>
似乎，不是他在像杜燕索取什么，而是两个人在互相给予。</p>
王剑只好在杜燕怀里偏着头，继续自己和杨铁生的故事，讲述他们的结束。</p>
两个人少年的故事在王剑的叙述中愈发清晰，周子矜和杜燕仿佛也会到了许多年前。</p>
“我晕了过去。”</p>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那三个人已经被许多根刺藤绑了起来。刺藤勒得很紧，尖刺已经刺入到肉里，三个人的喉骨都被勒断了。”</p>
“我知道这不是普通植物可以做到的，是灵兽的力量。我没有管身上的血污和伤痛，第一个想法是要逃，避免和那三人一样的下场。”</p>
“可是，对于那些刺藤我有一股莫名的亲切感，似乎非常熟悉。鬼使神差的，我想到了自己无敌的拔河草。心念一动，缠绕在三人身上的刺藤竟然活了过来，逐渐缩小，变成一个绿色的手环戴在我的手腕上。”</p>
“我知道，那就是我随身携带的，赢变全村的拔河草。后来我才知道，我与刺藤在受到极大的刺激之下同时意外灵醒，签订契约。这种例子非常罕见。”</p>
是很罕见，但我们这里就有两对，周子衿在心里默默吐槽。</p>
“等我回去找铁蛋的时候，我看到他和我一样满身都是伤痕，鼻青脸肿的。小青像是完全换了一个样子，更壮，眼睛里也更有灵性了。地上躺着几个人的尸体，断裂处有牛角撞过或者牛蹄踏过的痕迹。”</p>
“铁蛋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哭。我知道，他与小青一样也灵醒了，签订了契约。”</p>
“后来的事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因为受灾，联大在我们那边给了特招名额，我和老牛都拿到了这个名额。”</p>
怪不得……</p>
怪不得王剑会第一灵兽就签订植物灵兽，这根本不是自己选的，而是一场意外。</p>
怪不得杨铁生灵穴淤塞严重还能灵醒，这同样是一场意外，现在反而具备了天生灵穴强大的优势。不知道该说这是天大的机缘还是一个悲剧。</p>
怪不得第一次到草原的时候杨铁生会那么在乎这里的草原能放牧养活多少人。有过那样的经历，谁都会有类似的执念吧。</p>
周子衿面色复杂的看着床上的老牛，愈发为他担忧起来。</p>
王剑的故事不短，这样算下来杨铁生冲穴的时间已经有些长了。自己当初冲穴的时间后来听李战秋说已经算是非常长的了。</p>
杨铁生现在已经快赶上自己了，而且自己后来对比大家灵穴的灵力储备，也可以算是灵穴天生强大的一类人，只不过淤塞没有那么严重罢了。</p>
不知道老牛冲穴的时候自身灵力恢复得如何啊，如果要是灵力不够，对他的打击肯定很大。</p>
从黑牦牛那一次，再到这一路……老牛受到的挫败已经不少了，可不需要再来一次。</p>
可是，冲穴这种事外人又帮不上忙，连猿王李百山都只能在旁边像跟木头一样干看着我冲穴。</p>
等等！</p>
我可以帮老牛！周子衿似乎是突然想通了什么，面色一变，那样子惊喜中又带点后悔。</p>
“老牛！把灵力模拟成钻头，然后旋转起来！”</p>
周子衿惊喜的是终于找到了场外帮助杨铁生的办法，后悔的是自己怎么早没有想到，也不知道现在来不来得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