薤叶上的露珠，是多么的容易蒸发，而那蒸发的露水，待到天明时仍会出现，可是逝去的人，又会在几时归来？</p>

他明白，她这一世，是不会再归来了。</p>

而自己最为看重的好友，他也不会回来了吧……</p>

――</p>

昌陵侯府之内。</p>

夏侯玄面对着后园中那一方并不算大、却又显得深不可测的鱼池，若有所思。</p>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从小到大，但凡他心中烦闷，或是有想不通的事情，只要来到这方明如镜的水塘，他就会冷静许多。</p>

他万万也没有想到，也不能接受，媛容，徽儿，那个儿时常常缠着自己和昭叔一块玩耍的活泼可爱的妹妹，就这样离自己和母亲而去了。</p>

下雪了。</p>

又下雪了。</p>

那轻如鹅毛、洁如鹅毛的雪花，如同一片一片凋亡的蝉翼，又宛如一片一片坠落的素色花瓣，就这样自冰凉的天幕中缓缓飘落。</p>

“哥哥……等等我……”</p>

“徽儿，快点儿，哈哈哈哈……”</p>

他的思绪，恍然间似乎又回到了十三年前的那个冬末。十岁的自己在十余年前洛阳城宣阳门大街上布满雪泥的青石路上奔跑，一边回头唤着他的妹妹。</p>

而身后那个小姑娘，自己的妹妹，则小心翼翼的提着衣裙，在雪泥中踏着小碎步，追赶着他的哥哥……</p>

雪花飘落，他伸手去接，只是它还未落到掌心，便已融化。</p>

侯府的大门前也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天地之间，除了那城砖的青灰色，便只余下了一片又一片的白色，就如同大地也穿上了一件白色的丧服。</p>

“夫君，下雪了。”</p>

李惠姑来到后园，看到丈夫独立廊下，神情萧索，心中不禁一阵怜惜，将夏侯玄常穿的那件白色狐皮大氅披在了他的肩上：</p>

“外面凉，快随惠姑回去吧。”</p>

“惠姑。”</p>

夏侯玄出神的望着远处宫内、雪幕中刚刚建成的陵霄阙，脸上的神色居然渐渐的变得坚定了起来，就连惠姑，一时之间居然也看不透夫君心中是为何事而暗下决心，夏侯玄望着爱妻，一字一句的说道：</p>

“我决定，要介入这朝堂的漩涡之中了，我必须为那些逝去的人讨回一个公道，惠姑，你怕吗？”</p>

“惠姑当然怕。”</p>

李惠姑倚靠在夫君的肩头，心中此刻思绪万千，她的脑海中，在一刹那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个为了守护一方百姓而命丧袁氏余孽手中的父亲：</p>

“但是，不论夫君想做什么，惠姑都会支持你的。”</p>

夏侯玄就这样与妻子在雪中互相拥抱，互相倚靠着。</p>

一切的真相，其实自己早就察觉了。从前他还需要顾忌媛容，可是时至今日，他们连媛容都害死了，自己又怎么会再放过他们？</p>

――</p>

次日，顾霆以及关内侯夏侯奉二人，接到了夏侯玄的两个命令与请求。</p>

第一件事，是交代给顾霆的，夏侯玄让顾霆去散骑常侍高堂隆府上送一封信过去。</p>

第二件事是交代给夏侯奉的，这件事夏侯奉就觉得比较奇怪了，夏侯玄让他和于桓于山君二人一同想办法，准备一些鱼血、鱼肠等物。</p>

家主这是要干什么呢，几乎算是看着夏侯玄长大的顾霆，第一次没有猜透这孩子的意图。</p>

而与夏侯玄关系匪浅的堂弟夏侯奉，这一次也不知道堂兄究竟要做何事。</p>

月夜黑，风雪急。</p>

一道如鬼如魅的黑影，跃上了高大的洛阳城头，在暗角的掩护下，攀上了那刚刚筑成的陵霄阙。</p>

这道黑影，当然正是夏侯玄，此刻，他正在夜色的掩护下，躲过值守夜班羽林郎、禁卫军的眼睛，在阙楼的角落、木柱各处涂抹着夏侯奉与于桓准备好的鱼血。</p>

夏侯玄的眼中，此刻满是坚定与狠厉，他心想道：</p>

只要明日，这鱼血的腥味能够将北面邙山和南郊的喜鹊、乌鸦等喜食腐肉的鸟类引来，自己的计划就算是成功了一半。</p>

————</p>

高堂府上，少主高堂琛接见了昌陵侯府的顾霆之后，立即便将昌陵侯委托顾霆带来的亲笔信，拿到了父亲高堂隆的书房中来了。</p>

高堂隆立即拆开了那封亲笔信，信中的笔迹隽秀而苍劲，让高堂隆不由自主的有赏心悦目之感，但信中所言的内容，却让高堂隆吓出了一身冷汗。</p>

过了良久之后，高堂隆微皱的双眉，终于舒展了开来，他此刻他不再犹豫，眼神中已然变得十分坚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