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谦只说出一个字,就脸红筋涨起来。</p>
按照喝酒的经验来看,李进忠知道他这是尿涨了。偷笑了一把,然后假装皱眉思索片刻,对马谦说道:“既不愿俺扶您回去,那就让老贾伺候您在这歇着?”</p>
“不!”马谦立马否定,他那脸色红得都快滴出血来,“咱家……”</p>
“啊……恭桶!”李进忠仿佛才反应过来,扭头又唤老贾:“老贾,恭桶在哪?马监理要出恭!”</p>
“艹!”马谦暗暗咒骂一声,又憋着气道:“老子不在这恭!”</p>
李进忠诧异:“不在这恭?那在哪?”</p>
马谦有些恼了,“我说李进忠,别……”</p>
“俺明白了!”李进忠一拍大腿‘反应’过来,“您老要去司礼监管掌处那儿的茅房恭是吧?”</p>
马谦实在憋的难受,也不想跟他废话了,站起身,夹着腿就往门口冲。</p>
李进忠忍住笑,赶忙伸手扶住他,“俺扶着,伺候您老出恭啊……”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出了院子大门。</p>
好在司礼监管掌处也不远,过了长庚桥往南,沿着墙角走,直到见一小门,进去,即是管掌处的便溺之所。李进忠伺候马谦出恭,私底下还小声抱怨道,宫里的太监就是矫情,连出个恭都要选地方。</p>
不过这地方确实雕栏画栋,还真不是随便一个茅房能比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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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半个时辰前,王德完与黄辉在西华门分了手,他没有随黄辉出宫,而是要绕到午门那边出去。</p>
本想喝些酒放松一下,但喝了之后,也没觉得就解了忧愁,心情反而愈发沉重,他知道,是黄辉讲的宫闱内幕干扰了他的情绪。</p>
此国家大事,旦夕不测,书之史册,谓朝廷无人,吾辈为万世谬也……黄辉这句话有些刺痛他的心,若是上疏,是否遭遇不测他并不关心,但这终究是宫闱秘事,本就不应该为外臣讨论。</p>
王德完沿着长庚桥一直往南走,又跨过两座桥,折向东,入思善门,跨过金水河上一座桥,正南方是六科廊。他这一路走的是浑浑噩噩,到了归极门附近,竟鬼使神差的绕到了礓慢道下的‘逍遥城’。</p>
‘逍遥城’,他曾经不止一次经过这里,每次都见置于空地上的一口大铜缸。这铜缸一看就有些年头,宣德年,汉王朱高煦就炙死于此缸。</p>
王德完盯着那口缸,久久都不转一下眼珠,嘴里还不时念叨着:“逍遥城里不逍遥……逍遥不逍遥……”念叨完,又过一会,浑身不禁一哆嗦,像打了一个尿颤,但也瞬间酒醒。</p>
“怎么就到了这里?”逍遥城附近有六科廊,王德完拍拍自己的脑袋,难不成脑子变浆糊了?这并非他日常办公之地啊!</p>
不过酒醒之后,他立马就退了出去,从归极门入,再顺着午门墙根儿匆匆赶到左阙门出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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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极门之东,向南是文华殿,后殿里有一匾额,曰:学二帝三王治天下大经大法,乃圣母李太后亲手所书,只是世人都以为是朱翊钧手书。前殿匾额曰:绳愆纠谬,还是因世宗时建有省愆居,故而特命人杜诗,写此四字为扁,以垂戒万世。</p>
殿内还有一块围屏,中间数扇画的是舆地图,左边数扇贴的文官职名,右边数扇贴武官职名,若有升迁,则易之。此系张居正在万历初年所创。</p>
二十四年的火灾之后,朱翊钧迁至启详宫,又命人另置了一小围屏,高只有二尺余,但左中右亦如张居正所创的那块围屏。就设在启详宫的前殿,他日常览奏之处。</p>
朱翊钧最近常感到疲惫,因为牙疼时常夜里折磨着他,让他无法安睡。除了牙疼,还有腰腿关节一直肿胀难忍,连久坐一会都会觉得疼痛。</p>
今日文书房送来的奏本章疏还堆在桌案上,动也没动一下。朱翊钧懒懒的看了一眼那一堆奏章,又扭过头去继续盯着那块围屏看。看了半晌,似乎也觉得没意思,于是垂下眼帘,陷入了沉默。</p>
良久,才开口吩咐道:“去贵妃那。”</p>
近侍答应着,然后倒退出了大殿,接着去准备仪仗。</p>
一炷香后,朱翊钧乘上红板轿,就往翊坤宫行去。</p>
而郑贵妃那里自然有人先来通知,但她得到信儿之后,并没打算起身出门相迎。</p>
这当下,翊坤宫里尤为热闹,宫婢和内侍先前正忙着打掉城。这是早先宫里就流传开的一个小游戏,在地上画一方城,然后画出正斜十字线,分作八城,每一城依次写上十两至三两止。</p>
郑贵妃坐正北方,手里接过管事、牌子递来的银豆叶八宝之类,然后随便一抛,那些银豆银叶在空中划出一弧线,随之落在地上。落在方城内,是几两即照数赏之,若是落出城外,便收其所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