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之上,一叶扁舟。</p>
蒋干葛巾布袍,站在船头,迎风而立,意气风发!</p>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p>
他只要能说服周瑜来降,便等于以一人之力,克下江东!</p>
虽然古来猛将如云!</p>
纵然白起孙子、吴起韩信!</p>
也不如我了!</p>
好一好,曹丞相座下,荀彧的那个位子,班师回朝之后,便要让给我了!</p>
蒋干踌躇满志,一叶扁舟,径直往鄱阳湖水寨而来!</p>
周瑜寨中!</p>
周瑜正襟危坐,正与众将演戏阵法,讨论破敌聚歼的兵法要务。</p>
忽然门外传报:“大都督故人蒋干,前来拜访!”</p>
周瑜闻言,哈哈大笑!</p>
底下众将,各自惊异:“大都督,听闻蒋干乃是曹贼座下幕宾,这次前来,恐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p>
周瑜笑道:“荆襄水师,我们所担心的是什么?”</p>
太史慈站起来说道:“虽然战船被甘兴霸所烧,但蔡瑁张允二将犹在,他们可是训练水军的好手!”</p>
程普也附和说道:“曹贼把持国政,钱粮无数,想要重修战船,本来就不是难事,如果能除掉蔡瑁张允二将,那就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了!”</p>
甘宁扼腕长叹:“你们说的太对了,可惜我上次只顾着烧船,反而忘记了那两个逆贼,要是当时一刀宰了,何来今日的烦忧!”</p>
凌统冷笑了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p>
甘宁看了凌统一眼,没有搭理他。</p>
周瑜笑吟吟的说道:“你们所分析的,正是切中要害。蒋干此来,正中下怀!”</p>
“看我略施小计,除掉蔡瑁张允二将!”</p>
“你们只需如此如此,配合我演一出戏!”</p>
周瑜简短吩咐。</p>
众将拜伏:“大都督神算,天下无敌!”</p>
周瑜挥挥手,令众将暂退,传蒋干入内!</p>
蒋干带着随行道童,青衣布鞋,一副隐者的打扮,随着军士步入大堂。</p>
“子翼,多年不见,甚是想念!”</p>
周瑜大笑而出,亲自迎出门外。</p>
“公瑾,别来无恙!”</p>
蒋干躬身行礼,同周瑜携手而入。</p>
远处兵马将士,各自看着,一副羡慕崇敬的姿态。</p>
能得到大都督如此厚爱,那可是何等的荣耀!</p>
蒋干旁若无人,心中窃窃偷着乐!</p>
这份短短几秒钟的虚荣心,可是他在曹营多年也未曾有过的感受!</p>
“子翼!”</p>
“你用心良苦啊!”</p>
“跋涉江湖,来到我这里,是给曹贼做说客的吗?”</p>
坐定之后,茶罢搁盏,周瑜乐呵呵的问道。</p>
蒋干心里一沉:这个周瑜,果然不是等闲之辈,一眼窥破天机!</p>
“公瑾,我久别足下,顾念同窗之情,因此路过此地,特来拜望,怎么如此疑心?若真是这样,我就此告辞算了!”</p>
蒋干做出一副惊愕的姿态,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p>
周瑜急忙起身,拉住蒋干的手:“我是怕你是来做曹贼的说客,我与曹贼势不两立。你做说客,岂不是坏了咱们的交情?”</p>
“既然并无此心,何必急着离开?在这里多留几日,让你见识见识我江东群豪的风采!”</p>
周瑜说着话,传令升帐开席!</p>
须臾。</p>
大帐之内,文官武将,各穿锦衣,分列两旁。</p>
周瑜牵着蒋干的手,坐在正坐。</p>
接着水陆毕陈,山珍海味纷至沓来,满满的一桌。</p>
美貌少女款款满上美酒,下首丝竹乐师,歌者舞者准备妥当。</p>
周瑜端起一杯酒,高声说道:“这是我少时同窗蒋干蒋子翼!”</p>
“子翼虽然从曹营而来,但不过是叙旧而已,并非曹贼说客,你等不必多疑!”</p>
周瑜忽然站起,将腰间的干将解下,递给身边的凌统。</p>
“你可佩戴我剑,作为监酒!”</p>
“今天这顿饭,只叙旧情,谁要是敢妄自议论曹贼以及军旅之事的,格杀勿论!”</p>
周瑜说话之间,环视众将:“子翼虽供职曹营,但也是我好友,你们但提曹贼,便是对子翼不敬,也是对我不敬!”</p>
凌统起身,接剑在手,气势汹汹,站在蒋干身后。</p>
蒋干胆战心惊!</p>
本来想要打探江东水寨之事,顺便借此机会,探探周瑜和部下众将的口风,没想到被周瑜一把剑阻挡了嘴!</p>
但又略觉感激:“周瑜顾念旧情,对我如此敬重!”</p>
周瑜诚信敬酒,蒋干不敢推脱。</p>
底下众将为了讨好周瑜,也是纷纷过来敬酒。</p>
蒋干不能推脱,一路连续干了十几杯。</p>
周瑜醉眼迷离,抓着蒋干的手说道:“我从领军以来,滴酒不沾,众将都可以作证!”</p>
“可是今天看到了兄弟,故人相逢,我何其高兴!”</p>
“便破戒一次,今天开怀畅饮,不醉不归!”</p>
“从明日起,再行戒酒,又有何不可?”</p>
底下众将纷纷说道:“真是如此,便是在我家主公面前,大都督也从来不给面子,滴酒不沾!”</p>
吕蒙又满了一杯酒,高举过来:“我吕子明,真没想到这普天之下还能有让我家大都督破戒之人!请满饮一杯。”</p>
蒋干急忙站起身来,跟吕蒙碰杯,仰脖痛饮:“没想到多年不见,公瑾如此顾念旧情,倒令我无地自容了!”</p>
蒋干忍不住眼中泪光闪闪!</p>
他身份低微,在曹营之中,何曾有过如此的优待礼遇!</p>
饮酒至醉,一缕月光斜照天际,铺在大堂之内。</p>
周瑜醉眼迷茫,忽然踉跄着站了起来,扯起蒋干的手。</p>
“子翼……”</p>
“你且随我来!”</p>
周瑜拉着蒋干,走着S路往帐外走去。</p>
大帐外。</p>
军士持戈执戟,映着月光,银甲闪烁!</p>
“子翼,你看我将士,可雄壮吗?”</p>
周瑜得意洋洋的说道。</p>
“江东才俊,果然名不虚传!荆州兵卒,就没有这份气势!”</p>
蒋干假意逢迎,一边扶着周瑜。</p>
吕蒙想要上前扶住周瑜,被周瑜一把推开,叱道:“今日我与子翼同住同卧,不须你们相随!”</p>
吕蒙等众将只好远远相随,唯恐周瑜出事。</p>
周瑜扶着蒋干,再走数百步。</p>
面前朦朦胧胧,粮草堆积如山!</p>
“子翼,你看!”</p>
“我的粮草,可丰足吗?”</p>
蒋干一挑大拇指:“了不起,公瑾的粮草,恐怕曹丞相许都库存,也不过如此啊!”</p>
蒋干这话说出来,连自己都感觉拍马屁拍的过头了,太过虚假。但看周瑜,似乎已经醉的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了!</p>
周瑜哈哈大笑,脚下虚浮,若不是蒋干使劲搀住,差点便掉到船下水中。</p>
“子翼……”</p>
“昔日你我同窗之时,可曾想到我周公瑾有今日吗?”</p>
蒋干叹息了一声,极为羡慕的说道:“以公瑾的才干,能有今天的地位,丝毫不过分。小弟怎比的了!”</p>
内心之中,却也暗暗后悔,早知如此,昔日我也投江东而来,我的才华,又不次于你!</p>
但随即又想,你生在江东,又有何好的?不久之后,待曹丞相平定了江东,你不论作为降将还是俘虏,都要在我之下了!</p>
暂且让你狂傲几时!</p>
“大丈夫处世,得遇明主,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必行,计必从,祸福与共。就算苏秦张仪来了,口似悬河,巧舌如簧,也动摇不了我的忠义之心!”</p>
周瑜说话之间,又翻起眼皮,瞳孔发散,一副醉态问道:“子翼,你真不是来给曹贼做说客的吗?”</p>
蒋干急忙又是一番发誓:“我若是给曹丞相做说客,立刻掉到水里淹死!”</p>
周瑜哈哈大笑,揽着蒋干,回转帐内又是一顿痛饮。</p>
账下丝竹萦绕,轻歌曼舞,美轮美奂。</p>
蒋干心中有事,却又迟迟不能张口。</p>
他本是为了游说周瑜而来,却一直没有机会。</p>
身后的凌统,手里提着干将,紧紧挨着他站立。</p>
甚至能够感受到那刺芒的寒意!</p>
再饮一会,蒋干也感觉头晕目眩,酒气上涌。</p>
唯恐喝大了,误了事,说了此行的目的,恐怕江东阵营,饶不了他!</p>
“公瑾,兄弟不胜酒力,实在不能再喝了!”</p>
蒋干夸张的站起身来,摇摇晃晃,酒杯把持不稳,脚下也虚浮无力。</p>
周瑜使劲摇了摇头,强打精神,命令撤席。</p>
甘宁、太史慈、凌统诸将各自拜辞而出。</p>
周瑜挽着蒋干的手:“自学堂一别,十几年不曾相聚,今日与子翼抵足而眠,同榻而卧!”</p>
不等蒋干推辞,周瑜拖着蒋干,直入内堂共寝。</p>
蒋干文弱书生,怎敌得了周瑜一介武夫,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扔在床榻之上,和衣而卧。</p>
蒋干刚要说话,周瑜忽然起身,稀里哗啦吐了个满地生花,连带蒋干的身上也比比皆是酒菜之味,浓郁的令他作呕!</p>
再看周瑜,翻身而卧,呼呼大睡,鼾声如雷。</p>
蒋干心中有事,自然无法入眠,想要再行游说之事,连续摇动周瑜手臂,周瑜睡得如同死猪一般,早已烂醉如泥!</p>
蒋干轻轻坐起,桌上残灯微亮,一张信笺压在镇纸之下。</p>
蒋干起身蹑手蹑脚的过去,拿起来细看,信封上写着:蔡瑁张允谨封,大都督亲启!</p>
蔡瑁张允!</p>
莫非他们私通江东?</p>
又是一件大功!</p>
蒋干急忙趁着微弱的灯光,拆开书信。</p>
“我等投降曹操,并非真心,迫于形势而已!”</p>
“如今已经骗取曹贼的信任,虽然葬送了他十万兵马,依旧掌握曹贼水军!”</p>
“但有良机,便将曹贼狗头,现于大都督账下。”</p>
“时机日渐成熟,早晚便有回报,望大都督信守诺言,重用我等!”</p>
蒋干震惊,呆立当堂!</p>
原来甘宁火烧连泉水寨,乃是蔡瑁张允里应外合之计!</p>
“子翼!子翼!”</p>
“数日之内,让你曹贼的狗头!”</p>
“曹贼的狗头……”</p>
身后床榻之上,忽然周瑜连声呼唤。</p>
等到蒋干急忙把信笺揣入怀中,返回床榻之时,周瑜又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呼噜之声,更加响亮!</p>
蒋干躺卧在侧,身上黏糊糊的还有周瑜呕吐之物,如何睡得着,简直如坐针毡!</p>
正寻思无计之时。</p>
忽然门外一人轻轻敲门。</p>
“大都督!大都督!”</p>
敲门之声越来越大,震得大帐作响。</p>
蒋干急忙闭目装睡,不敢开门。</p>
良久,周瑜方才醒转,起身轻呼:“子翼?子翼?”</p>
蒋干双目紧闭,假装呼呼大睡,浑然不觉。</p>
周瑜这才放心而起,打开了房门。</p>
“大都督,江北水寨又来了书信了,就在这几天内……”</p>
接下来言语轻微,蒋干躺在那里,极力想要听个清楚,却始终不能。</p>
周瑜打发走了来人,转身来到卧榻之旁,又轻声呼唤:“子翼?子翼?”</p>
蒋干翻了个身,也学着周瑜开始打起呼噜。</p>
周瑜见蒋干熟睡,这才放心,上床而卧,不一会功夫,鼾声又起。</p>
又过了片刻,蒋干忽然睁开眼睛,翻身坐起!</p>
周瑜可是个精细之人!</p>
若等天亮,看到少了书信,自然怀疑到我的头上!</p>
但我若不拿书信,回去之后,曹丞相那里,有口说无凭,无法交代!</p>
不如离开!</p>
蒋干翻身下床,也来不及穿鞋,蹑手蹑脚的出了大门,来到辕门寨口。</p>
守寨军士白天里也曾看到他和大都督携手揽腕,关系至厚,因此并不难为,放他出寨。</p>
蒋干心急如焚,急急忙忙的赤脚跑到江边,喊其两个舵手,驾船往江北而来!</p>
……</p>
连泉水寨内。</p>
军马呼和,战船往来。</p>
一片练兵演武的胜景。</p>
蔡瑁张允二将,汗流浃背,冒着秋日酷热,乘驾着小船往来巡视。</p>
三个月!</p>
丞相的这个死命令,犹如一个死亡倒计时,令他们坐卧不安,心神不宁!</p>
莫说北方兵马,丝毫没有水战的根基。</p>
便是荆襄之人,想要训练纯熟,也非得七八月的功夫!</p>
因为这不仅仅是能在船上行走奔跑,还要学会布阵、厮杀,以及紧急情况的应急措施!</p>
当时所说的六个月,已经是他们压缩之后的极限了!</p>
没想到曹丞相更狠,见面砍一半!</p>
变成了三个月!</p>
三个月之后呢?</p>
训练不成,必死无疑!</p>
贸然上阵,死伤惨重,也是难逃罪责!</p>
这三个月之约,简直成了他们的催命符!</p>
“我怎么感觉不对劲……”</p>
二人终于完成了上午的训练,来到一处阴凉的所在,张允忽然说道。</p>
“你这……几个意思?”</p>
蔡瑁知道张允思虑周全,远非自己可比,对于张允的意见,从来不敢怠忽。</p>
“你没有听说,最近营内都在疯传,好像说他在曹营之内啊……”</p>
张允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说道。</p>
“谁?”</p>
蔡瑁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张允。</p>
“还能有谁!荆襄之内,咱们得罪了的那个人!”</p>
张允摇头叹息。</p>
“咱们得罪的人那可太多了……”</p>
蔡瑁挠了挠脑袋,冥思苦想,不知所云。</p>
“那个被咱们赶出新野的那位……”</p>
张允看到蔡瑁迷茫的样子,只好出言提醒。</p>
“陈牧?难道他并未离开荆襄?!!!!”</p>
蔡瑁面色变得煞白!</p>
昔日在荆州!</p>
陈牧引领刘备带领关张赵等前来投奔刘表。</p>
刘表对刘备深信不疑,想要以荆州大事相托。</p>
蔡瑁张允以陈牧为无名布衣,身份不明为由,阻止刘表,并将陈牧归为曹操的斥候嫌疑。</p>
这非但令刘表远而避之,甚至时间长了,三人成虎,连刘备都有了几分相信!</p>
但陈牧的计谋,令他们生厌嫉妒的同时,又令他们恐惧害怕!</p>
尤其江夏一战!</p>
陈牧遥控指挥,随便施下三计,便令荆襄第一菜鸡黄祖秒便苍龙!</p>
斩杀凌操,大败孙权!</p>
而失去陈牧指挥的黄祖,第二次便死在了江东兵马之下!</p>
可见陈牧的神奇!</p>
已经到了令他们寝食难安,夜不能寐的地步!</p>
于是他们才开始勾连荆襄士族,推拥诸葛卧龙,替代陈牧!</p>
陈牧在,荆襄永存,但他们荆襄士族的利益,未必能保存!</p>
除掉陈牧,荆襄纵然换了主人,但是它们士族,还是可以得到延续!</p>
至于荆襄姓刘表还是姓曹操?</p>
他们并不关心!</p>
终于!</p>
刘备赶走了陈牧,迎来了诸葛卧龙!</p>
也迎来了他事业的垂直下滑!</p>
十几日内,刘表死,荆襄沦陷!</p>
刘备的十万兵马损折一空,孤悬樊城之地,风雨飘摇!</p>
他们荆襄士族和陈牧的仇隙,也因此而万劫不复,无法弥补!</p>
“你想多了吧,这三个月的期限,明明就是曹丞相临场发挥,即兴决定的,和陈牧什么关系?”</p>
蔡瑁心有余悸的说道。</p>
“我也希望如此,可是从烧了水寨,再到重建,训练水师,把咱们一步步拖入现在的境地!”</p>
“我总觉得无形之中,像是被人设计好了的……”</p>
张允抹了一把额角的汗珠,也不知是因为天气热,还是心内忧急如焚,汗水岑岑而下,无休无止。</p>
“你想多了!”</p>
“咱们现在深受曹丞相的信赖,能把大汉的水师营交给咱们两个统带,这是何等的恩宠!咱们又何惧陈牧?”</p>
蔡瑁端起茶壶灌了一气,说道。</p>
“也许是我多疑了,可能你说的有道理……“</p>
张允点了点头,也开始闷声喝水,不再言语。</p>
……</p>
襄阳。</p>
天气正好,碧空万里无云。</p>
陈牧独自一人,躺在花藤下的竹编靠椅上,闭目养神。</p>
不远处,甘糜二位夫人,正在认真的浇灌着墙角处那数十盆各色各样的花花草草。</p>
陈牧一阵好笑。</p>
这女人真是神奇的动物,在她不认可的地方,她会战战兢兢,时时刻刻的想要逃离。</p>
可是一旦她对这个地方有了归属感,不需要你去指示,她就会自觉的去打理规整,把所有的事务安排的井井有条。</p>
如今的甘糜二夫人,便是如此。</p>
自从知道夫君刘备漂泊无定,荆襄光复无望,全部陷于曹军手里之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