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罗柏都守在父亲身边，席恩也像他另一个成年儿子守在另侧，只有他被簇拥着在卫兵的中央，孤单地经过茂密的森林，看着从未见过的古树。琼恩偶尔插入他的行列，陪他说一会话，向他介绍森林两边的猎物，以及沿途之中比较近的各株鱼梁木所在的位置——他感觉琼恩在故意显示他对这条路有多熟悉。</p>

他知道，这里有熊、鹿、野猪、獐子、狍还有狼。他见到过猎手们时常会从这片森林携带猎物返回临冬城。</p>

在父兄不在的日子里，等待异乡人罗纳尔他们打猎返回就算那个男孩最美好的期待了。</p>

他不喜欢吃那些猎物，但他喜欢大家当着烤肉的面，兴高采烈地对战、宴饮、评比优异。</p>

这些都过去了。</p>

这是那个男孩的快乐，不是夏天的。</p>

夏天应该在丛林之中，带着自己的狼群捕杀一个个猎物，勇敢地生活在这片土地。</p>

他想到了早前随父亲观刑时所见的场景——巨狼躺倒在雪地，留下六只幼崽。</p>

乔里凯索他们说，长城以南都没有冰原狼。那夏天的真正亲人应该在长城以北，他应该带着它母亲的使命走向北方，在那里生存下来。</p>

他随便找了一块高地，在一棵大树下躺了下来。</p>

他的腿传来阵阵疼痛。他不想回忆是哪个侍卫向他射出的箭。</p>

森林里的气味冰冷冷冽，没了临冬城的烟和火的气味，但也多了不少其他味道，有的还是猎物，但他受了伤，无法打到那样的猎物。</p>

他想起了夏天时，在那片农庄见到的小猪仔，也许只要吞下一只，他的伤口就会好起来。</p>

他忍受了半夜的疼痛，觉得伤口处的疼痛渐渐缓解后，他转动意识，似乎到了一间黑色房间，然后将身体让给了夏天。</p>

它才是这身体的真正主人，不是么？</p>

在黑色空间中，他感觉温暖、安全，在这里，他还能感受到夏天还活着的兄弟姐妹们。</p>

那只白色的兄弟好像在遥远的北方，隔着长城艰难地狩猎着；在南方的姐姐，那只叫娜梅莉亚的狼此时正带领着自己的狼群疯狂出击，屠杀着逃亡的士兵和落单的行人、马匹。他从娜梅莉亚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的那个姐姐，那个在梦中一直不怎么出现的姐姐。</p>

她顽皮、消瘦，射箭骑马都比他优秀，此刻躺在破烂的席子上，隐蔽在街道角落，她呼吸和缓，在她上面的是灿烂的星空。</p>

还有临冬城的毛毛狗，它绿色的眼睛中全是愤怒和恐惧……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p>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已睡在一棵鱼梁木下，嘴间还有鲜血的味道，他想不起来夏天找到了什么猎物。</p>

他看着白色的鱼梁木，向这那张脸凑了过去，用鼻子闻了闻。</p>

苦涩的味道。</p>

天空还在下雪，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腿上的伤口已经完全好了，他不知道在黑暗中已经休息了多久。</p>

他分辨方向，确信还处在狼林之中。</p>

东南西北，全是他的空间，但他徘徊不定，不知道该向何方。</p>

风雪大作。</p>

他终于，向东方奔去，那里是他魂牵梦绕的地方，他觉得，不能像个逃犯一样离开那里。</p>

他向着东方而去，飞雪在他脸上的绒毛间驻足然后飞去，少量在他的鼻头融化，他感觉雪中有他父母的味道。</p>

他们已经在旧神的国度重聚了么？</p>

雪中还有他笑容灿烂的哥哥的味道，他感觉到他们都在看着他。</p>

布兰想哭，但冰原狼从来不哭。</p>

他不知道该如何排解，于是停下脚步，驻足停留，对着灰色的天空再次嚎叫。</p>

当他感觉好受一些后，继续向东方狂奔。他踏过避冬市集的人们常常经过的地方，仔细绕过每个行人。</p>

他蹿向不远处的山丘，站在高处遥遥看着临冬城。</p>

炊烟依然在城的上方袅袅，消散在灰色的云端。</p>

他一直熟悉这个味道：樟木、松木以及小的枝条灌木燃烧的炊烟味道，他也闻到了面包和烤肉的香味，他们的生活还在继续。</p>

他忍住嚎叫。也许这将是他离开前的最后一眼。</p>

夏天会随着时间融入旧神，回到他父母的狼的国度，他也会跟随他的父母、兄弟回到他们的怀抱。</p>

他站起身，抖掉身上的雪。独自伫立在山头。</p>

他远远地闻到了那个姐姐的味道，他听到了马蹄疾驰踢踏道路的声音，甚至听到她沉重的呼吸声，他也听到了临冬城的城门缓缓打开的声音。</p>

他踏下山石，看着姐姐骑着马缓缓进入临冬城。</p>

他终于觉得可以离开了。</p>

“呜……”</p>

他发出嚎叫，随后听到临冬城的弟弟，毛毛狗热烈响应着。</p>

他下定决心，这是他北上途中最后一次嚎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