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天光大亮,“水蔓菁”刚刚收拾齐整,便听得外头急促的砸门声:“蔓菁,蔓菁,出事了,金樱出事了。”
“水蔓菁”冷冷叹了口气,这水家的姑娘,个顶个的缺心眼儿,一个比一个天真,她拉开门,只见水款冬满脸通红,跑的气喘吁吁,她忙倒了盏茶递给她:“款冬姐姐,金樱出了什么事,你如此着急。”
水款冬猛灌了一口茶,难掩焦虑之色:“金樱不知犯了哪一条族规,现下在学馆前罚跪呢,先生说,先生说晚间便要送她去刑堂了。”
刑堂,听得这两个字,“水蔓菁”佯装抖了下身子,狠狠挤了几下双眸,勉强挤下几滴泪来,那刑堂是个九死一回之地,能活着出来之人,十之一二,且浑身是伤,命不久矣,她唇边不住的狠狠颤抖:“金樱,金樱一向小心仔细,连这院门都不敢迈出去一步,如何会,如何会犯下重罪。”她忍住颤抖,头也不回的就往学馆奔去:“我去求先生,求他放金樱一条生路。”
学馆门前种了两棵梧桐树,这树在此处扎根了百余年,长得粗壮茂盛,夏日里阔大的叶片密密匝匝,遮天蔽日如同一把大伞,灼热刺目的盛夏骄阳丝毫照不到此间,是最阴凉舒爽的好地方。而这时节,梧桐叶早已枯黄凋零,只余下一根根纵横交错的枝丫,孤单单的在风中尴尬摇曳。
山里风大,掠过枝丫卷地而过,扑到人身上寒凉透骨,跪在这刺骨冷风中的金樱,只着了一袭单薄的寝衣,像是被人从床榻上揪出来的,散乱的长发在风中四散飘扬,整个人瑟瑟发抖,脸色已经冻得青白一片,唇边苍白干涸,哭的眼窝肿胀,看上去哭了许久许久,已经无力再哭了。
“水蔓菁”忙扶住她摇摇欲晃的身子,焦急的出声询问:“金樱,你告诉我你犯了甚么错,先生为何要如此重罚于你。”
水金樱的嗓子已经哭哑了,用
尽全身力气从喉间挤出一丝声音:“蔓菁,蔓菁,先生一向疼你,你替我求求情罢,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光秃秃的枝丫在地上投下孤单的影子,风移影动,像一只只牵线木偶的手脚,僵硬的摇动不止,“水蔓菁”默默良久,自己虽不是真正的水蔓菁,自己虽是金枝玉叶,向来养尊处优,但自己与金樱,与这众多的水家姑娘,何尝又不是如此呢,习的字读的书,走的路过的人生,皆是族中所定,半点由不得自己。
“水蔓菁”无声的跪在水金樱身侧,以手撑住地面,重重叩头道:“先生,求先生看在金樱一向小心谨慎,从不出错的份儿上,给金樱一条活路罢。”
四围寂静良久,唯有风声倏然而过。
“水蔓菁”扬眸,只见屏风后头露出灰色衣角,她知道水桑枝在屏风后头,他看上去严厉刻薄,其实最心疼这些他一手养大的姑娘,“水蔓菁”再度狠狠叩头,额上磕的乌青一片:“先生,蔓菁求您了,蔓菁愿意替金樱受罚。”
学馆内传来一声轻咳,旋即水桑枝阴冷的声音缓缓透出:“水蔓菁,如此重的罪,你替她受不起,你进来。”
听得事有转机,“水蔓菁”用力握了握水金樱的手,极利落的从地上爬起来,匆匆奔到厅堂内,却赫然发现,厅中地上竟也跪着一个人,浑身战栗脸色煞白。
“水蔓菁”不明就里,只好在那人身边不言不语的立着,一眼接一眼的瞟过去,只见那人与水桑枝的打扮相似,她生了疑,这寻幽居是男子的禁地,从不许跨进银杏林半步,除了水桑枝,其余所有人皆是清一水儿的女子,连养的鸟儿也只有雌的。
“蔓菁,你替金樱出头,那么先生问问你,你可知她犯了什么错。”见水蔓菁摇头,水桑枝抬手指了指跪着的男子,言语间益发阴郁:“你可知他是谁。”他顿了一顿,道:“蔓菁,族规你是十分清楚的,男女有别,你,你们,你与金樱,不得与除先生外的任何男子有任何来往,对么。”
水蔓菁深深颔首:“是,蔓菁时刻谨记族规,不敢有一刻忘怀。”
水桑枝冷冷道:“你记得,可有人却忘了。”他眸光冷冽的在男子脸上打了个转儿,道:“水金樱与此人银杏林中私相授受,人赃并获,罪无可辩,蔓菁,你是清楚此等重罪族中会如何处置的,先生问问你,你要如何替金樱受罚。”
果然如此,男女之事,单单靠堵,是堵不住的,只水蔓菁千算万算,绝没有算到,看起来谨小慎微的水金樱,竟然会如此胆大,犯下此等重罪,不过,她瞧了一眼那男子,眼前此人看着寻常至极,这水金樱还真是没见过世面,竟被这么个歪瓜裂枣给勾了魂儿,她气的抬了抬脚,一脚踹在了那男子背上,恨声道:“都怨你,若是金樱没了性命,你也别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