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进既愤怒又伤感,忿然的指着四叔:“你……你老糊涂了!来人,带他去治伤!”他努力的忍着强烈的恶心感,死死的闭上了眼睛。
几个小卒上前来,将四叔拖走。四叔一边走一边在后面喊道:“将军,你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快点歇息片刻啊!”
李光进的脸上,已经有了两滴泪水。他昂然的站在城头,感受着鼓鼓的东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傍晚,打不死的论莽热又来了。这一回他依旧凶狠,足足带来了二万人马,备足了器械强力攻城。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黑压压的一片全是吐蕃人。无数地云梯被搭上了城头,骑射飞箭更是宛如狂风骤雨呼啸而来。
李光进亲自站在城头指挥迎战。饿着肚皮的齐军将士殊死抗敌,誓不退缩。吐蕃人来势汹汹毫不畏死的猛攻城池,时常有一两拨人冲上城头。李光进手提大刀亲自上前斩杀,身上也负了几处小伤,还中了两箭,所幸没有伤到要害。
城下,论莽热地脸色十分严峻,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城头。这已经是他第七次前来攻城了。起初还只是为了围城打援,给奇袭身后的论颊热制造机会。可后来他发现,守备鄣县地齐军并不多,似乎可以强攻硬取拿下来。同时,他心里也异常的担忧:齐军大部撤走,莫非是回攻论颊热的奇袭部队了?
每逢想到这个,论莽热是非常的不安。如果能拿下鄣县,就能长驱直入和论颊热汇合。就算奇袭不成功,还有可能形成正兵攻拔国都的态势,或者是对论颊热施出援手。
所以,论莽热对鄣县,势在必得!
李光进也受了皇帝明旨:死守城池!
两方人马,厮杀得十分激烈。战斗中的人员伤亡数字,也十分巨大。吐蕃人是攻城方,比齐军的伤亡更大。但齐军没了粮草,一直在咬牙坚持,随时可能一溃千里。
战斗的局势,十分严峻。
这一场战斗,又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直到日落西山,论莽热才扔下了两三千具尸首,愤然撤兵。
李光进累得楚彦身虚脱,拄着剑坐到了城墙上,大口的喘粗气。打退了吐蕃人的一波进攻,齐军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模样,相反士气一跌再跌。城头上没有一个人说话。剩下几个有力气的,又在沉默的拖着尸首打理战场。
“下一波攻击,什么时候来……”李光时低着头,让汗水沿着下巴一滴滴落到了地上,砸得粉碎。
萧云鹤亲率大军,日夜兼程。终于在连赶了十四个时辰的路以后,终于到达了鄣县。
这时候的鄣县,城内一片死气沉沉。东风吹过,城头的旗帜孤独的飘扬,将士们又累又饿,大部分都缩坐到了墙阙下,昏昏睡去。
直到千军万马的动静传来,城头上的将士才幡然惊醒。举目一看,西北方向一片空茫,什么也没有,并不是论莽热又来攻城。相反,在东南方向,漫山遍野的兵马整齐有序的开挺而来。
李光进手扶城厥几乎把持不住,险些激动得流出泪来。守城的将士们也都来了精神,高举刀枪大声欢呼,比以往任何一次打退了敌人的猛攻还要高兴。
萧云鹤远远就看到了城头的情景,一挥手说道:“李吉甫,粮草先进城。命令伙头军,最短的时间之内烧一顿饭出来,给鄣县的将士们先用。”
“微臣遵旨。”李吉甫骑马快行,带着一群民夫和伙头军快速向鄣县开去。
鄣县的大门已经打开,李光进带着一群副将前来迎接,拜在道路一旁。远远看到一队队粮车飞快驶来,众人心头一阵狂喜。
萧云鹤策马过来,见到李光进,跳下了马。
李光进领头,单膝一拜大声道:“末将李光进率鄣县众将弁,恭迎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云鹤上前将他托起,拉着他的手说道:“众将都请起来。光进,真是为难你了。”
李光进释然的一笑:“末将无德无能,受陛下如此重托,安敢不用死命?如今幸不辱命守得城池未失,今日特在陛下面前覆命。”
“好。你做得很好。”萧云鹤拍着他的手,说道,“朕已经决定了,以后你不用去河北了。李晟仙逝。左神策卫一直没有合适的人执掌。你留下来,担任左神策卫大将军。”
“谢陛下!”李光进激动的一拱手,又欲拜倒。萧云鹤将他拉住,呵呵的笑道:“谢什么?朕不过量材用度罢了。像你这样的忠勇之将如果得不到重用。才是朕的过失。”
众副将也都很开心,一齐上来恭贺李光进。他们都知道,眼下大齐最炙手可热地两个武将官职,无外乎是左、右神策卫大将军之职。李晟死后,唯留马燧一人独掌神策卫。现在李光进一跃而与马燧平起平坐,堪称平步青云。而且李光进年仅四十,可谓前途无量。
众人进了城,萧云鹤在李光进的指引下。巡视了一遍城中。萧云鹤发现,留下来守城的将士伤亡惨重,阵亡不下七千人,重伤三四千,轻伤不计其数。光是用来火化尸体的土窑,就挖了一十七个,时时还在冒着黑烟。便尽管如此。李光进仍然将城防工作做到一丝不苟滴水不漏,实在难得。
很快,城中燃起了炊烟,传来了米饭地香味。萧云鹤让自己带来的人马替下了李光进的人。让他们都去享用一顿难得的饭食。众将士如获新生,好些人抱着馒头米饭甚至还流下了泪来。
萧云鹤也将李光进叫进自己帐中,设宴款待。军中虽穷,但进奉皇帝的膳食当中还是有些酒肉。一壶国都带来的杏花村,一大块煮羊排、两条羊腿。
李光进喝下两杯酒,看着那些肉却在发呆。
萧云鹤疑惑道:“怎么了,你不是很饿了吗?快吃啊!在朕面前,不要拘谨。下了朝堂在军队里,我们就是并肩作战的兄弟。”
“哦,不。陛下明鉴。末将只是……”李光进犹豫了一下。叹一口气说道,“想起了一个人。一时没了胃口。”
“谁?”
李光进说道:“一个跟随了末将十七年的老卒。昨天,他割下了自己地腿肉煮给我吃了……”
萧云鹤赫然的一惊:“还有这种事情?那他……现在如何?”
“残废了。”李光进惨淡的一笑。然后举起杯来对皇帝说道。“陛下恕罪。末将不该在席间说起这些,令陛下倒胃口的。末将自罚一杯!”说罢。举杯饮尽。
萧云鹤摇头叹息道:“李光进,朕早就听闻,你在河北治兵时,既严厉,又受兵如子。你手下的将士,对你千依百顺,非常的敬仰。朕只在佛经里见过佛祖割肉喂鹰,今日有老卒割肉喂帅……难得啊!若非是对你有着非凡的感情,这样地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像老卒这样的人,堪称我军中典范。朕要下旨,赐他为六品忠刖伯。朝廷出钱,养他一辈子,包括他的家人!”
李光进顿时泪如雨下,出席拜倒在前磕起头来:“谢陛下天恩!”
萧云鹤吁了一口气,说道:“好了,起来吧李光进。朕现在就让你拿些肉,去送给那个老卒吃,也算是你地一点心意吧。要不然,你心里总会不好过的。”
“多谢陛下!”李光进也不推搪,拿起一条大羊腿走出了帅帐。
萧云鹤慨然叹道:有将如此,我大齐安能不强?有兵如此,我军安能不胜?
第二天,风刮得异常的大。阵阵呼啸,将战旗吹得鼓鼓作响。半空中卷起一阵黄沙,将天空都染成了淡黄色,远处的青山更是朦胧。萧云鹤昂首握剑站在高高的云梯架上,亲自指挥大军布阵。李光进站在他旁边,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
“陛下,这就是闻名已久的九宫天罗阵吗?”李光进说道。
萧云鹤一奇,说道:“你认识?”
李光进笑了一笑,说道:“末将孤陋寡闻,只是听说过,未尝亲眼目睹。末将听闻,此阵是隋唐之时名将韩擒虎所创,后传与李靖。此阵用来野战对敌,精妙无比。九九八十一门,中轴三个生死盘。可以随时变幻出二百四十三种阵势。每一个阵势,其生门不同、死门不同,杀法不同,破法不同。要演练此阵。需得临阵经验异常丰富的主将来指挥调度。同时,三个生死盘的主将也要能挑得起大梁,深通此战法之精妙。所以,这是一个难度极高的战法,堪称阵中之最!”
“哈哈,李光进果然名不虚传,连九宫天罗阵都了如指掌。”萧云鹤大笑道,“你说得没错。这就是九宫天罗阵。朕在国都时,请马燧调度人手演练此阵已有月余之久。今日朕才亲自来演练一回,以便熟稔。这种阵法,重在精妙、变幻。阵中地将士并不太多,仅八千一百人。一半骑兵,一半步兵。但是,如果演练得当。其威力可放大十倍不止,相当于数万大军在攻伐。当然,阵法也有阵法的弊端。那就是不适用于攻城与奔袭,只能野战对敌。”
李光进说道:“那个论莽热不是一心要急攻进取拿下鄣县吗?频频前来挑战。有恃无恐。今日不妨就成全了他!”
萧云鹤笑道:“朕,正是此意。只要他论莽热敢来,哪怕是数万兵马,也要陷死在这阵中!”
说罢,萧云鹤左右手同时挥动,阵中阵势迅速变幻。李光颜、薛平、郝三员大将主持阵中三个重要方位,指挥若定如同定海神针。整个战阵如同天体星盘翻转飘流,看得人眼花缭乱。
李光进看得哈哈大笑:“妙哉!陛下,此阵已练至大成了!”
远处的山坡上,几名吐蕃地探马站在高处看了好一阵。个个一脸地狐疑,纷纷说道:“唐这是在搞什么?昨天还个个像死鱼,今天就出城练兵了!”
“速速回报大帅!”
阵法操练了一个多时辰。阵中把士个个挥汗如雨气喘吁吁。萧云鹤叫停了下来。就在城外扎下了一片军营,就地歇息。专等论莽热前来。
下午时分。论莽热果然前来。为了谨慎起见,他带足了两万铁骑,远远地驻足而观。他惊讶地看到,鄣县城外居然扎起了一片军帐,连绵数里。远远就可以听到齐军的鼓声与号角,声势居然很浩大。
论莽热心中惊道:奇了!齐军不是士气一直在跌,就快溃不成军了吗?莫非,他们的援军已到又得了粮草,重振了军威?照此说来,我那弟弟岂不是!……
正在这时,前方探路地小卒飞马回来报道:“大帅,有一小股齐军朝我军奔来!”
“多少人?”
“大约二三十人。”
一名副将顿时高声叫道:“弓箭手准备!”
“喊什么!”论莽热喝斥一声,说道,“敌军来使罢了,不必惊慌。看看敌军想说些什么。传令前方斥候,放他们进来。”
不久以后,齐军大将郝带着二三十骑快马跑了进来,直接到了论莽热面前。
“大齐左神武卫将军郝,见过论将军。”郝在边朔泾州一带生活多年,熟知吐蕃语,他骑在马上拱手略施了一礼,继续说道,“本将奉大齐皇帝陛下之命,前来知会将军阁下几事。”
论莽热打量了一眼郝,说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郝扬了一下马鞭,一名小卒拿出一个大大的锦盒走了出来,上面还盖了一层红布,走到了论莽热面前。郝说道:“我大齐乃礼仪之邦,待人以诚,待人以礼。此物本是吐蕃所有,现今归还于你,希望论将军不要客气,就请收下吧。”
“哦?大齐的皇帝,居然还会给敌人送礼了?这事倒是新鲜。”论莽热有些倨傲起来,扬了扬手瓮声道:“那本帅就收下了。还有何事?<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