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听齐九描述过段宅情形的锦绣隐约想着,那端莫不是夫君养着的歌姬?不想叫自己见着她们,所以他之前才吩咐僮仆叫人回避?
正想着,段荣轩已抱着她入了室内,这水榭的一楼并无正经门窗,倒真像个敞亮的小憩观景之处。
走到略窄的楼梯处荣轩怕撞了锦绣头脚,便放她下地搀着上行,同时介绍道:“夏日夜里此处极为消暑,铺了枕席垂下竹帘就可入眠,池中种着芙蕖,绿波托嫩红出淤泥而不染,清风吹过摇摇曳曳很是好看。”
“荷花么?那,等夏夜里奴给哥哥做荷叶粥喝。”说到自己最擅长之事,锦绣不由眼神一亮。
“可真是吃货!”段荣轩听她犯馋顿时哭笑不得,遇到不解风情的妻子自己一番描述全然白说了。
他不由暗暗盘算,想让这村姑能跟上自己思维,能出门会客不丢人,那诗词歌赋绘画之类的必须恶补!
入了摆放有熏笼的二楼,两人顿时身上一暖,锦绣垫着脚尖为段荣轩脱了黑色织锦大氅,又在婢女的服侍下解了斗篷,她看都不看那冒着热气的满桌吃食,只趁还有天光连忙央求丈夫扶她站在高处往窗外草草看一圈儿景。
“冬日里光秃秃有什么好看的?不急着见你家二弟了?”段荣轩嗤笑一声却没拒绝锦绣的请求,抬手抱起她便往窗边走去。
“明日回门总得找些话来说,前面大半时光都耗在那不好讲之处了……”锦绣嘟哝着,又指向段宅东边那排略有些低矮的屋子问那是何处。
段荣轩满不在乎的回答:“住着待客的歌姬、舞姬,平日若闲着无事可唤她们给你佐餐,琴技歌艺之类也还凑合。”
锦绣正欲旁敲侧击那些女子有无伺候就寝之用,又听得段荣轩忽地吩咐道:“差点忘了,其中有个叫仙娘的略懂诗词书画,在给你请到合适的女先生之前可叫她近前伺候。”
“女先生?是了……嗯,奴会好好学的,绝不叫您丢人。”锦绣面色一僵,方才忆起夫君先前曾说过要她学点东西再出门见客。
想到自己两辈子都是被人嫌弃的命,锦绣顿时有些沮丧,段荣轩却已抱着她到了另一侧窗边。
他就这么望着楼下别人家的庭院笑道:“此宅是一个江南富户购的,专为他儿子进京科考而用,前一次那人没能中进士又不愿被举荐,如今家仆正在修葺宅院大约开春时他又会过来备考。即便是中了,还得被吏部再考。这人生在世总归是学无止境,你也别怯了,多学些东西没坏处。”
头日说学规矩段荣轩只是随口调侃,如今讲的却已是金玉良言。
听着虽枯燥些这隐隐的变化倒叫锦绣心里一暖,正欲说些感言,他却又忽然很煞风景道:“赶紧多看几眼,明日我便要叫人封了这几扇窗,往后再不能叫外人窥视了你的容貌去。须得杜绝了那才子佳人于绣楼隔墙仰望、俯视之事!”
锦绣顿时一愣也不知夫君说的究竟是戏言抑或当了真,她不由想到了阿娘那痛彻心扉的教训,想回答自己对“才子佳人”之事绝无兴趣,既已成了段家妇就一定会恪守妇道好好过日子。
可她偏偏又不愿再扯了伤疤给人看,那日暴雨时的哭求已算是极限,再说一次多叫人难堪。
因而,锦绣草草说了两句“怎会如此、断然不可能”就赶紧扭身慢慢挪步向那餐几走去,此类话题说多了反倒不好,不如借着用餐回避它。
没想到,也不知厨房为了吉利还是为了养生,摆在桌上主食竟是一碗养阴润肺,宁心安神的百合粥,看在她眼中倒觉得更尴尬了。
只是源于一场交易的婚事,自己家里破事一大堆却连一件都还没了结,夫妻间生活中还有各种与寻常人不同的难处,没有真正的水□融,没有血脉相连的孩子,她和段荣轩真能百年好合么?
嘴里吃着香糯的百合甜粥,锦绣却没觉得心中有多甜蜜,恰逢此时忽地又听到东边传来隐隐约约有些幽怨的琵琶声,伴着夜色渐浓寒气徒生,她心中不由添了几分郁结之气。
两人对坐无言,竟一扫先前的温馨,段荣轩隐约有些懊恼,埋怨自己不该莫名其妙隐约提到红杏出墙,硬生生坏了气氛。
既自卑又自负的他却坚决不愿承认自己的不是,转瞬便将怒气倾注到了弹琵琶之人身上。
“小五,去看看谁在那边作怪,”他啪一声重重放下了碗筷,拧眉道,“早说了娘子要来让人回避……哼,竟在大喜的日子弹《寒闺怨》,她这是希望我听懂或是听不懂?”
怨?怨自己没早些找死?!<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