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会为你流九千九百九十九滴眼泪，威，那第一万滴眼泪开始，只为我自己。

那一天凌晨四点，我流着泪对电话另一头的威这样说。

因为我感受到我的心开始悄悄的疲惫。

一个美丽的女人，用6年的时间，守候一个男人。我想，没有哪个女人会鲜润如初。老的不是岁月，不是爱情本身，老的是容颜和一颗不安全的心。

女人，是在乎一个结果的，哪怕是再脱俗的女人。在没有承诺的爱情里，也是会渐渐的有了无尽的幽怨的。当女人的美丽沾上苍凉，眼泪也就会慢慢的枯竭。

其实我本来不爱哭。

其实我还算坚强。

其实我很想让自己快乐，真正地洒脱。

可是，只有这个男人，他总是说我爱哭。是啊，他又怎么能知道，我只在他的面前哭？只为了他哭？

这一刻，威是知道我在哭的。虽然我的泪水让我用平静的语调掩盖着，但我知道威知道我在哭。

威给我惯常的沉默。每当他觉察到我流泪后，他总是沉默，好像只有沉默，才可以诠释他的无奈和痛苦。他不敢尝试安慰我。因为他深知在这种时候，我最害怕的一句话是“你不要这样子嘛”。当受了委屈的女人，听到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肯定是“一定要这样的”翻江倒海天崩地裂。

特别是我这样习惯了压抑自己体谅别人的女人。坚强和脆弱并重的女人。

本来，在爱人的面前，是不需要伪装坚强的。可是，在现在的威的面前，我只能伪装自己很坚强。我不愿意让我的痛苦，再加深他的痛苦，促使他再一次的逃离。

威怕见我的泪。这在他还在我身边时我就知道。因此，他宁愿什么也不说的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那么的握着电话，听我细细絮絮的不规则的呼吸，然后在他觉得我差不多真的平静后，说：“我要挂了啊，你听话，乖乖的睡觉啊。”

这个男人爱我，用他自以为是的方式深爱着我。纵使他离我很远，纵使他什么也不再对我说，可是我真切的感受到他对我不变的牵挂。我也知道，没有我，他不会走得这样坚强。

我们在一起四年，分开两年。两年间，没有见面。他说在没有保证可以给我一个很好的永远时，他不会再见我。他还对我说，我可以去找别的合适的人。可是当我在电话中告诉他和我某个男人约会去了，他的咽喉会传来几声闷响。我讨厌他这种自私的洒脱和无言。可是，在无数次泪流满脸后，我还是愿意呆在原地，痴心的等他。

谁能告诉我，时间和空间，到底能疏离或者沉淀一些什么？

一、1998年秋天的沦陷

那个秋天说不尽的繁华绚丽。天高云淡中，我离诗经样古典的爱情如此近。我想我本来就是一个古典的女人。22年的年轮就此转过，我固守着我花开的青春，在没有遇到生动的色彩时，甘愿空白。我想象过一场场惊心动魄的邂逅，我期待一见钟情的美丽，我向往执子之手与子谐老的隽永。一生，只一次，便已足够。

菊展会场里，人潮涌动。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感叹，祖国人真多啊。我坐在会场门口的石阶上，等着太阳偏西。里面的人终于是越来越少了，我才把带来的《宋词选读》装进背包，走了进去。

各种各样的菊，五彩缤纷的菊，清雅的菊媚俗的菊，造型奇特扭曲的菊。我流连着，漫不经心。那么多的菊！仿佛把全世界的爱情都要绽放掉了。

一抬头，一个黑衣男子，正拿着佳能数码相机对着我专注的按着快门。他，玉树临风。只是嘴角边上的那种笑，让我心里一阵发毛。

也许我本身也是一个隐性的任性孩子。我故意摆姿弄骚起来，做出一些连自己都恶心的动作来。

看到他皱起了眉头。走过来说，小姐，我敢打赌这不是真实的你。

嗬，这家伙竟然来兴师问罪了。有趣！

我故意作嗲道，你不是在拿我当模特吗，我这样不是在配合你的雅兴吗？帅哥，还不谢谢我啊？

他一听，脸竟然红了，一个大男人脸红那可真是有趣。他说，不，不是的，不是的……

我装出可爱的样子，说，讨厌啦，你刚才明明在拍人家嘛，还不敢承认啊？

他呐呐的说，你，你都注意到啦？对不起啊。

我脸色一正说，嗯哪，磁盘呢？拿来给我。

不，不行的！他突然霸道起来。

我开始杏眼圆瞪了。

我知道我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看人时的威力。他被我瞪得低下了头，却还抿着嘴低低的说，这也不是真正的你。

我恼怒了，说，是不是关你什么事？再说你怎么知道真正的我是哪样？

他指指相机，说，里面的你才是真的。

他的微笑浮上来，说，来，我给你看。

他开了相机。我按捺不住女孩子的好奇心，还是凑上去看了。

在门口望着远方发呆的我；

在石阶上读宋词的我；

只看到一头黑发和背影的我；

托腮沉思、微笑的我；

低头弯腰整理裙子的我；

挠头发的我；

眼神飘忽不定顾盼流转的我；

在菊前流连的我；

这下，是我的脸红了，很红很红，比万寿菊还要红。

他说，你知道茫茫人海中，惊鸿一瞥，然后发觉找到了那个人的惊喜感觉吗？

他说，你知道你站在菊中，我想起了“人淡如菊”的感觉吗？

他说，你是个淡如菊的女子，所有的菊在你的面前都应该自惭形秽。

我没有被哪个男人如此完整的记录过。

我没有听哪个男人如此霸道诚恳的当面表白过。

我没有在哪个男人面前这样六神无主心慌意乱过。

“我……我……我……”，我好想骂他一顿，可是除了这个“我”字，我再也吐不出别的什么来。

他看着我说，我想我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了。

我差点晕倒。

一双有力的大手趁机扶住了我。

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有摄我魂魄的东西！

他的眼神，如此明晰的在我深藏着的前生今世的络痕中摸索丈量，似乎是循着前生的梦顺流而来，熟悉的揪动我心底的涟漪。晕眩，剧烈的袭来。

所有的菊，所有的人流，都在后退，后退……

就这样，1998年南方的秋天，一个玉树临风的男人和一个淡如菊的女子，沦陷了。美丽得就像是传说的一个梦。直到多年以后，我还是这样觉得。

后来，这个黑衣男子告诉我说，他叫李威，是圣子音响公司的高级设计师。

二、2000年的春天，我是幸福的小女人

我爱上了菊花。在我的单身公寓和威的房间，我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菊。

是菊，让我邂逅了威。我一直相信，菊是我们间缘分的牵引。威喜欢喝我收集的菊花瓣泡的茶。威喜欢睡我用菊花瓣做的香枕头。威喜欢叫我菊菊。或者是菊儿。

春天了，有一些菊还在开。威的阳台常有蝴蝶翩翩起舞。我在浇水。身后有一双温暖的大手环过来，*我的发香。

我想起我第一次吻你的情景了，菊菊。

我听了，习惯性的羞红了脸。

我也想起了就在邂逅的那一天，我跌倒在他怀中，他看着我，就那么的看着我。然后他的唇就落了下来。我的初吻是被偷走的。后来我这样对威说。威坏坏的说，菊菊是心甘情愿的被偷的。怨不得他。是啊，我当时根本没有反抗，是醉了，还是傻了，分不清楚。只记得甩了他一个耳光后，还是让他牢牢的控在他手里。再后来，我是时刻期盼他的“轻薄”了。爱可以让人变得高尚和浪漫。还可以让人变得柔软。威对我的柔软，让他的所有下属惊羡。

我是传说中的灰姑娘。我是幸福的。

威对我是爱得受不了我有一点的委屈。他总是说永远不会让我流泪。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反而是流泪了的。仅仅有的一次。多少次的意乱情迷，威最后都说，菊菊，等我，我要让你做最完整的最美丽的新娘。两年了，威都是这样的真心的呵护着我。他说，菊菊，你是个不一样的女子。应该有不一样的美好夜晚和归宿。

威离开了他的公司，开始了创业。威凭着他的努力，有了一个小小的公司。渐渐地，有了100多个工人。他设计的专业音响，有了固定的客户和订单。

无论他工作多忙，他都会天天记得给我电话。威给我装了一部手机，要我永远的开着，为的是他工作累了的时候，可以听听我的声音。有时他会来我工作的地方给小朋友们弹琴。他压倒了风头正劲的F4成了幼儿园小朋友的偶像。在大家的羡慕中，我幸福得找不着北了。

我期待着做威永远的女人。

春天菊都要谢了的时候，威说要去北京参加电声器材的国际会展。走的那天晚上，我到威的住处，和他一起做饭，一起吃饭，一起听音乐。威拥着我，温情脉脉的对我描绘着美好的未来。月光静静的从阳台的落地窗洒进来。

离别，月光，花香，男人，女人，晚春的温暖。这样的夜晚，容易让男人女人不能自已。

这一晚，威终是没有守住让我做最完整的新娘的坚持。是我，怕威走得远了，会忘记了我。爱得深了，就怕失去。

我是个真正的女人了。威的女人。在威的怀里如菊恣意的绽放。

威看着那一抹艳红说，菊儿，疼吗？我把头埋进他怀里，幸福的泪水沾满了威的胸膛。

菊儿，你永远是我的。永远是。威用力的抱紧我，说，等公司上轨道了，我让你做我最幸福最漂亮的新娘。

这是我和威相爱后，第二次流泪。流的是幸福的泪水。

威出发前，给了我他住所的钥匙。他说，来和我一起住，菊儿，我再也离不开你了。

我把我的书籍我的吉他我的电脑我的CD我的琴我的裙子还有我所有的菊，都搬到了威的房间。在威离开的日子里，我用我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布置着这个我和威的窝。这是我们爱情的港湾，是威累了的休憩所，是幸福的收集和出发点，是威心头萦绕的眷恋。是的，我要它是这样。

威在北京打来电话，说，宝贝我想你。我想你种的菊。想你的一切。

我说，威，我在等着你回来。不管你在何地，都会等着你回来。

威回来了。浓烈如酒的拥抱后，他看到小屋的变化。威的眼眶湿了，说，菊菊，我们有一个家了，是吗？我说，是的。威说，以后你在哪，哪就是我的家，菊菊。我说，我也一样，你的心，就是我的家。威的唇吻下来。

阳台上最后的一朵菊，开得好灿烂。这是2000年的春天，我做了威幸福的小女人。我的心里，期待着威的一生一世。我知道，他会给我的。

三、2002年初冬的缱绻和离别

我一直觉得，我是为了和威相遇相爱才降临这个世界的。不然，这四年来，我不会感觉生活在童话中一样。威始终保持着他的热情。他除了工作，最大的乐趣便是宠我。他说，只要我一笑，便是晴朗的天。

我知足中，还是做着女人那个最平凡的梦。

威的公司的已经正式注册，是合法的了，不用再偷偷的生产了。威还是要和各种的人应酬。威说，只有回到我的身边，才相信这个世上有美好纯洁的东西。威的设计专利也批下来了。威说不久他就可以有自己的品牌了。我看着这个优秀的有事业野心的男人，恐惧起来。那个平凡的梦想愈加强烈的在心中浮沉。可是我不敢开口。

深秋初冬，菊开得正绚丽。朵朵都寄托着我的平凡愿望。

一天下班回家。家里的桌上已经摆上了三菜一汤。点上红烛。威从门后抱住我说，生日快乐，宝贝。

威说他弄了一个下午。还说，娘子，相公久不下厨，手艺欠佳，看在爱心的份上，吃光它们。

最后一杯红酒，我媚笑着对威说，威，你叫我娘子，我喜欢你叫我娘子。相公，你是我的相公。

威微笑的看我，眼里是酒样的温柔。威说，我知道，菊菊。

威过来拥抱我，在我耳边对我说圣经里的故事。威说，菊菊，你就是我丢失了的那块肋骨。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我面颊潮红。我感觉到什么在招唤在靠近。

威说，嫁给我，宝贝。我不要你的眼里有任何的一丝一毫的忧伤。重要的是，我爱你，菊菊，我希望睡在我身旁的是安心的幸福的菊菊。

我的无名指上，多了一枚精致的小小钻戒。有点意外，但符合期待。

像被他偷去的初吻一样，我没有能力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这个梦，我已经做了四年。

威说，我常常记得你第一次在我怀里绽放时小鹿一样的热情和胆怯。你的小手如此冰凉，如此慌张。你是我的菊。我只会要你。记住我的话。

威，我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它们像是烙下的记忆，不会消逝。它们在我的心里。

烛影摇红。莎拉布莱曼的歌声在房间像诗一样的*不息。满室的菊香，满室的爱情蜜语，满室的幸福缠绵。

我又流泪了。我的泪只和幸福有关。威笑我，菊菊，你怎么这样爱哭？怎么幸福了还会流泪？

威，因为我等来了你的一生一世。你说过，我只能是你的女人。而我，也只想做你的女人，永远的女人。

我确实是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的。和威，一直厮守到白首。

威很忙，结婚登记手续一直没有办。我也不在意。

一天我从外地参观学习回来，我打威的手机要他到车站来接我。电话中的威语气很冲，要我自己打车回家。夜深了，威才回来，几天不见，我都不认识他了。头发乱乱的，胡子长长的，他看也不看我倒头就睡。我问他什么也不开口说话。

第一次，我为了威而痛苦。我在洗手间哭了。也许，威是不想要我了。快天亮的时候，威突然抱着我哭起来，孩子似的说，菊菊，无论发生什么，你要相信我，你不要离开我。菊菊，我不能没有你。我说，不会的。我是你的肋骨，你说的。可是亲爱的，到底怎么了？告诉我？

威说，菊菊，公司没了，在你出差的第三天，给查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