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地狼藉一片寂寥后,陈图缓缓站起来,他贴上来,环住我,半响才说:“伍一。”
我的鼻子全是酸意涌动:“现实实在是太可怕了。”
陈图的手覆上来,盖在我的眉毛上,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我已经接上自己的话茬:“既然无力摆布,那就好好接受吧。”
用力把陈图一个推开,我敛了敛眉:“帮我找一个靠谱的,手脚麻利的医生吧。联系好了,再告诉我。现在,我去做饭吧,有点事做,我可能会好受一些。”
说完,我不紧不慢地径直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慢腾腾地翻找材料,不一会流里台上堆满了横七竖八的东西。
就在这时,陈图忽然上前来,一把抓住我的手:“伍一你想哭就哭,你别这样我看着害怕。”
我任由他抓住,苦笑:“我其实并没有想怎么样。既然事情都说好了,接近尘埃落定了,那我们不必再受它的困扰。我这两天没能控制自己的情绪,陈图你见谅吧,反正我也无法找个时光机器送我回去,好好顾及你当时的感受。陈图你也不要再煎熬了,我的身体出问题,跟你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你别动不动就往自己的身上揽,不断地去自责。我们都对自己宽容一点吧,要不然这生活没法过了。”
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结,陈图猛然地将我撞入他怀里,一直将我拥到快要窒息,我拍打他,他才放开我。
各怀厚重的心事,我和陈图最终用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代替了交流,在沉默中我们配合得还不错,很快弄了满桌子的菜。
但是,我们的胃口并未因为这些菜色香味俱全而变得好起来,最终那些泛着油光的菜肴,差不多全进了垃圾桶。
这些低气压,还在一直持续,倒是晚上睡觉时,我有几次跑偏脱离陈图的怀抱,又被他强行禁锢了过去,总之这一夜,就在这样的拉锯中,默默地过去了。
我曾经觉得雷厉风行效率颇高的陈图极具魅力,显得极致可爱,然而他终于有这么的一刻,让我决定推翻自己之前的想法。
早上八点,当我正在洗手台洗着脸,陈图过来,他似乎是为了安抚我,他在背后很轻地搂着我的腰,他沉沉说:“伍一,等会去北大医院。”
我的身体彻底僵硬,掬在手上那捧水久久没扑到脸上,缓了好一阵,我假装若无其事,用丝毫没有情绪奔腾的语气淡淡说道:“陈图你的效率真高。”
再将我环过来一些,陈图直接把脸埋到我的头发间,静默以对。
我不敢说,对于所有的女人而言,此生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是一生的遗憾,但对于我而言,确实是。
不知道陈图头顶那一片天,是不是塌了。但我很确定,在我这里,它崩塌得彻底,那些瓦砾飞溅,支离破碎,满目疮痍。
可我不能把自己的悲伤,过度地呈现出来,然后在拉锯中让它无限扩大化,把陈图也拉进这漩涡中陪我不能自拔。
我保持着身体持平,却将手稍稍松开,看着那些水从我的指缝间溜走,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语气更淡:“陈图,你这样抱着我,我没法洗脸。松手吧,成熟点。大家都成熟点,别整得跟天塌了似的。”
又拍了拍他的手臂,我又说:“我今天想喝牛奶,热的,你去帮我一下好不好。顺便给小躲鱼也弄一点,它的口味跟我差不多。”
陈图刚刚走开,我立刻把脸埋下去,把水龙头拧到最大,不断地往自己的脸上泼水,于是那些根本控制不住的眼泪自然而然跟那些水汇集在一起,流进了下水道。
于是,我还能若无其事地走出去,一脸平静地喝掉陈图递过来的热牛奶,然后在一路晃荡中来到了北大医院。
大概是怕我在产科看到很多肚子隆起的孕妇而受到刺激,陈图什么都提前安排好了,所以我压根没跟别的病患那样在产科游走排队,就被安排到了一个特别好却也特别寂寥的病房里。
纹丝不动,我躺在病床上,看着在平常工作中干练到不能再干练,总是一副运筹帷幄的陈图,他忐忑局促,更像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学生。
没多久,一众浩浩荡荡的医生过来了,陈图被请了出去,至于我,被推进了类似手术室的地方后,没多久我在麻醉药的作用下,瞬间进入了深眠。
是的,深眠。
没有情绪波动起伏,没有痛哭流涕,没有梦境,什么都没有。
明明不过是一个多月大的孩子,明明还很小很小,甚至比不上一颗花生米的大小,可我感觉到我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在这样绝望的心境支配下,我根本不愿那么早醒来,我根本不想那么快面对现实,但麻醉药的效果终究还是过去了,我终究还是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我没有看到陈图,反而是对上了一双安静祥和漂亮而又不太陌生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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