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如令接到萧勤拜帖之时正捏着棋子思量残局,鞋子一只在东一只在西,头发也是乱蓬蓬的,眼角还挂着黄色的物事。
自从辞官回书院当先生之后,孔如令越发不修边幅,周围的人都当他是受了打击才如此意志消沉,其实他私下一直如此,只是辞了官便懒再摆那架子。
不过萧勤既是侯府世子又是自己的学生,孔如令可不能这般丢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了副齐整的模样见客,为人师表的架子端的可正了。
阿妤把萧勤留在了门外,独自去见这位曾经的孔太傅。
“多年不见,太傅一向可好?”清甜的声音比阿妤先一步出现,孔如令一惊,抬眼只见仪和公主披着夕阳施施然而来,脸上挂着他熟悉又胆寒的笑容。
“公、公主?”七年不见,当年那个爱钻窗户的小公主长高了许多,眉眼也长开了,像是一个粉团儿骤然绽成了颗白萝卜,不不不,是精妙的牙雕。
孔如令猛地反应过来,忙不迭行了个礼,心里惶恐不已。本该在皇陵的公主跑到他这天纵书院来,怕是不妙。
孔如令脸上那繁复的变化阿妤一一收入眼中,仍旧笑得糯米糍一般:“孔太傅何以这般惊恐,莫不是还介怀本宫当年下了你的面子?”
“岂敢岂敢,说来下官,不不不,草民还要多谢公主搭救。”初时他确是气恼,还暗地里责怪过先皇教女无方。后来才知是先皇要动二皇子一党,他若非辞官也难全身而退。先皇借着仪和公主的嘴,既保全了自己又不惊动二皇子,真是一步好棋,想来先皇对这位仪和公主不仅是宠爱,更是信任。
阿妤走近几步,踮起脚尖把一张圆圆的笑脸挂在孔如令眼前:“你真要谢我?”
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清澈的眸子泛着水光。
“这……”孔如令额角冷汗欲滴,正是公主笑,事不妙。
“听闻天纵书院人才辈出。”阿妤脚跟着地,转身看着那块她父皇亲书的“天纵英才”匾,鼻尖不由微酸。至今她仍不能接受父皇离世的事实,总觉得父皇只是国事繁忙才无暇来陪自己。
孔如令一听这夸赞自豪之情油然而生,腰板也直了许多。先皇还是皇子之时曾微服入学天纵书院,孔如令也是因此才得以在先皇登基之后做了太傅。
“父皇生前常说,孔太傅学富五车,在天纵书院学到的东西令他受益匪浅。”
帝王之师是多少人一生求而不得的荣耀,皇帝的金口夸赞更是无上之光,孔如令正得意着却听见呜呜的抽泣之声。
“父皇还说,若我是个男子定也让我来书院跟着孔太傅学学问。”
红红的眼眶泪水打着转儿,哀恳的眼神教孔如令如何能不心软,孔如令总算明白为何先帝膝下公主众多,独独宠这刁蛮的八公主。
“母妃也常说,若能兴办女学,让天下女子也读书识字,才德兼修,必定也是于国有益。”
阿妤掩面而泣。
“兴办女学?”孔如令隐约明白了八公主的来意,嘴角不由有些抽搐,“毕竟没有这样的先例,有益无益谁也不能说准。”
阿妤骤地抬眼:“太傅也觉得应有先例?”
没等孔如令说话,阿妤先拍手道:“大皇兄也是这样说的,我就说太傅一定会肯在天纵书院先做试验。”
孔如令脸都绿了,他几时肯了?
“若是女学真的可行,推而广之,流传后世,孔太傅可就是鼻祖了,定然要名垂青史,教后世敬仰。”阿妤抹了眼泪,重展笑靥,“本宫这就往宫里传信去。”
阿妤箭一般跑出去,独留孔如令风中凌乱。<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