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鹏看他妈说的眉飞色舞,心里说不出的烦,转身进屋,把正絮絮叨叨的魏玉香关在门外。*
大鹏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是同事李忠打来的。李忠前些日子出差,刚回来。知道大鹏受伤,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两人聊了没两句,大鹏突然想起那这主儿今年才离了婚。
李忠的老婆段小平和他是大学同学。段小平家在农村,是地地道道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李忠之所以离婚,按照他的话讲,完全是他丈母娘一家人逼的。结婚以后非要和他住在一起,日久矛盾加剧,不胜其扰的李忠和媳妇离了婚。
“那什么,你离婚的时候人家问你要结婚证啦?”李忠莫名其妙,不知道大鹏怎么没头没脑突然问他这个。笑着问:“你怎么关心起这个了?是不是你要离婚啊?”大鹏不说话。李忠说:“你跟我不一样。我是段小平他们家人太过分了。从结婚到离婚的二十一个月,他们家人里外里一共来了三十九次。这三十九次如果都是他们家人倒也罢了,我跟你说都是些什么人啊,什么人我现在还真的说不清了,反正他们村的人差不多都来过了。连不是他们村的她舅妈娘家侄子的孩子都来过了。把我们家就当这个城市落脚的旅馆了,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他爸妈更是这样,来了就不走。那些人真够脏的,她爸上厕所蹲在马桶盖子上,有一次把屎拉到盖子上了。说起来都他妈恶心。你别看段小平家是农村的,人家的谱可不小,刚结婚时非要买个复式,其实我们那复式也就120平米,跟那平层差不多,可那不是说起来好听嘛。我说咱们财力有限,先买个两居的,等咱有些积蓄了,咱再奔复式。复式迟早咱们得买,先在开发商那给咱们存着,咱们什么时候想要买了,咱们就去把它拿下不就完了。我这么苦口婆心谆谆教诲都没用,她就是不干,说是要把她爸妈接来住,老家的房子宽敞,又有院子,两居的根本住不惯,也住不下。我心说你们老家房子宽敞你爸妈在老家住着挺好,上城里挤着干吗来啦。可我那会儿哪敢说啊,我这人又好面子你不是不知道。咱们那点公积金哪够啊,一个月扣几百块,补的又不多,总共才几万块钱。可是不买又不成,关键是那会儿段小平已经怀了三个月了,那家人说不买复式就把孩子给打了,真够狠的。我说你们敢!那可是我们李家的苗。就为了保住我们李家的苗,我什么都没想,东拼西凑,我爸妈,还有我姥爷都出钱了,好不容易凑够了首付,这才勉强把婚给结了。说了不怕你笑话。钱都付了首付,哪有钱装修、买家具。装修是最简单的,买家具也是板式,床头柜只买一个,我也想买两个,可没钱啊。结婚以后我说你让你们村的那些人别来了。来了吃喝不算,还作贱。咱们亲戚来了不怕,不算亲戚的,五服以外的,咱收房费成不成?咱们专门弄出一间屋子让那些人住,按月缴房租。也算给房贷出点力了。小平她不干。她也不想让他们来,可是段小平那人脸皮特薄,怕村里人议论她,让她家里人在村里不好做人,就一个劲地纵容。从一开始她就栽在这爱面子上。再说你要想在农村弄清楚一个村的谁跟谁家不沾点亲戚关系可不容易。跟谁收费不跟谁收费这可是大问题,先不说能不能收上钱,就说回去了,这收钱的知道别家人说住我们家没收钱,那非打起来不可。”李忠停了一下,又开始诉说他的血泪史。“段小平一开始好像感觉还挺好,怎么说她都不听。我们不像别人,避讳离婚那俩字,我们从一开始就把离婚挂在嘴边上,‘不能过就离啊,’‘你瞅着城里的女的好,跟我离了满大街去找啊’,‘离啊,咱们现在就走,谁不离谁都不是人’……这类话太多了。所以我跟她提离婚的事她根本就不在乎。后来不用我说,她的那些个亲爱亲朋乡亲们把她给教育了。去年正月十五,正赶上她要生了,住进了医院。我们家人一听说要生了,都跑到医院去了。那是我们李家的根啊,能不重视啊。她爸妈也来了,跟着一块来的七大姑八大姨,说是来瞧孩子,其实就是年过完上城里找活干来了。那帮人连医院去都没去。等到我和她抱着孩子回家时,那一屋子的人,炕上的,地上的,就跟那旅店一模一样。连我们俩的屋子都住了人。段小平一看就急眼了,那还是家嘛,简直跟自由市场差不多。可当时她还忍着不说什么。我跟她妈商量,产妇需要休息,能不能让那些人回去。她爸还跟我吵开了。生了个娃就了不起啦,有啥嘛。女人生个娃就跟那母鸡下个蛋一样容易,你妈生了小平兄妹四个,生了就下地干活了,哪有那么娇贵,还要坐什么月子。我能说什么,人家第一是人家的女儿,第二才是我老婆,完全搞颠倒了。坐月子我妈给做的鸡蛋羹,太烫,在厨房放着还没端到月婆子跟前,就让她大哥在厨房给吃了。我说那是给小平做的,她嫂子还不高兴,说是小平她大哥要出去找活去,小平在床上坐着,又不干活,吃不下这么好的饭食。唉呦,我真怀疑那是不是他们的亲闺女、亲妹子。到这个时候,段小平还是不觉悟,或者说是心里明白了,表面上碍着情面不好说。
那天晚上我从外地刚回来,就是咱们上次在内蒙宁陕那个导航点的项目,头儿说这块我熟,让我跑了两趟。回来想抄近道,路上碰上大雾,近道没抄成,车子陷在泥地里出不来,一直等到天快亮了,才过来一辆拉媒的拖拉机,掏了二百块钱,人家帮忙把车给拉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