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八八)屈闲说(1 / 2)

神马浮云记 曲甲 5072 字 2019-09-29

 微风从拉开了的推窗口吹入,依稀带来了远处湖面的嬉闹声,从主座上昂首而望,可见两艘花舫仍在那里鏖战不休,却又多了好几条旁观的游船,瞧着这场稀罕的热闹。

目光回到室内,在三名臣子的身上逐一瞧过,所见是赵图的吊儿郎当、傅恒的谦洽谨恪以及屈闲的肃重凝厚。

赵图此人,初闻其名乃是通过叶梦竹之口,获知他在上海救了自己的爱妃,两人还拜了姐弟,皇帝的先期印象由此甚好;之后在承禧殿召见于他,观之相貌秀艾,视之举止朴实,且听说为长乐所喜,印象上就又加了三分好;等他来到京都后,甫初就因《几率论》创下名声,皇家决意招为驸马,彼此间乐融融;再后,这小子就开始暴露出其愚顽的本性来了,不但老婆娶了一个又一个,只视公主正妻如无物,还屡屡惹得皇帝不悦。为此,赵弘向叶梦竹抱怨道:“汝弟行为轻薄,失于管教。”叶梦竹对曰:“赵图只是贪玩而已,乃出于少年人心智不熟,非是德行有亏。其对我国之贡献,先师后恐无出其右,皇上不应以小过来慢贤。”赵弘愕然:“贤?”叶梦竹答曰:“多才为贤。”赵弘遂无话可说。

此时,皇帝拿眼去瞧赵图,却见他已喝完了一杯茶,歪着身子半趴在茶案上,目光只在盘儿身上游移,又好气又好笑:“贤人居然会是这个样子!”

论道因一杯茶而短暂中止,也使得话题从前面稍嫌尴尬的气氛中脱离开。皇帝是主,当下开启第二个话题,移向屈闲道:“朕听说东亭原来读的是玄武军学,可后来又改去了三辅,由军转政,其中有何道理?”

屈闲微侧身子,拱手道:“回皇上。臣幼年时最喜读军学书籍且百读不厌,一本《昭武西征考》整整读了一百零八遍,只觉得金戈铁马、百战黄沙方是男儿当所为,便自幼习武,期望日后能从军以报效国家。但成年后却明白了一个现实,即我国已处于长久的和平中,军队仅是种威慑它国的力量,如引而不发之弓弩,揣度少年之理想多半无法实现,又因看到了时政之种种隐弊,乃改志从政,冀望能有实质上的作为。”他此时已接受了锦衣卫七品提举的官职,还得了个从七品上云骑尉的爵位,当称“臣”。

在美洲和缅甸之战以前,军队的确已闲置得太久了,在他读书的那个时代,正是军人们对前途最为悲观的时候。

俗话说:相由心生。什么样的人当有什么样的气质。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给人种山脉般的厚重感,有如颜体字,可以从其一言一行,甚至一个眼神那般的细微处而见方正圆厚。于通常的意义上说,敦厚之人难免缺乏变通,给人平庸之感,而他的“厚”则是象剑的鞘、锥的囊,虽已将锋芒收敛,却不至于令人忘了剑和锥之存在。

温厚而才格,此种人乃是共事、托事的最佳人选。赵弘很欣赏他这种气质,点头道:“朕看过东亭的《军学地理》,觉得乃是孙子兵法中‘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的极好补充,便咨询了黄以慷博教。黄博教言可用于我大宋军学院的选读教材,目前正在征询学院们的意见。”

屈闲《军学地理》的宗旨是找出敌国在军事、政治和经济上存在着显著意义的地点,通过占领、袭扰、破坏等种种手段来不断地削弱对手的战争实力,从而达到最终取胜的目的;反之,便是找出本国相同意义上的地点,着重防范,以免被敌国所利用。黄以慷是大宋著名的军学家,也是皇帝的宫廷博教,有他出面去推广一本书,必将是大有成算。

当下,屈闲步出茶座,长揖及地:“皇上荐书之恩,臣感激不尽。”

赵弘一笑,摆手道:“举手之劳而已,东亭坐吧。”

等他坐回原位后,赵弘拿起折扇以阿图所痛恨过的方式在手心缓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稍后道:“朕继位于舞勺之年,至今已十六载。登临之初,乃是一懵懂童子,大小诸事无知无觉而已。稍长后,祖母逐渐让朕同览国政,方知天下至大之国究竟是如何个大*法,至强之国又是怎般个强法,真可谓无比自豪。大政后,凡事便不得不自决,朕只是中人之才。。。”说到这里,眼见傅恒与屈闲齐齐抬手似要相劝,乃举手阻止;又同时见到阿图无动于衷,仿佛是认可自己的谦词“中人之才”,不由暗地怒骂他一声“混帐”,口中继续道:“虽殚精竭虑却也无法使得国事处置圆满,常因此而焦虑。近数年来,朝政的弊端愈发显现,朕之焦虑亦愈盛,美洲与缅甸二战俱北,实不相瞒,朕心之焦虑已化了时时的恐惧,生怕我国就此衰落,国运不再。。。”

皇帝说得感概,这回连阿图都拱起手来,三人齐声劝道:“皇上!”

动情之语把发话之人也说得昂然,赵弘白皙的脸上略显出潮红,长吁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后,继续道:“朕与亘卿只是第二次朝面,和东亭更是首会,常言道:交浅而言深乃大忌。可今日咱们坐而论道,百言无讳,朕便犯个忌,望亘卿和东亭能直言教朕。”

古书上常有某种例子,即国君向贤者、臣子甚至是乡村野人求策,揖手道:“请教寡人。”但自秦皇一匡**之后,帝王之权威随着时代的更迭益来益盛,类似“教”这种谦逊之词在帝王的口中已不闻矣,虽然诸侯国的国主们还是会偶尔地捡来使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