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刚要张嘴,远处似有微风吹来,拂过身前柏树,他蓦地有所感应,眸中惊人的神采一闪而没。
他极目远眺,神识扩散开去,空气中那一抹不协调的波动顿时无所遁形。
神识映照之处,周遭天地间一切细微的颤动皆了然于胸,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这种主宰般的感觉让人陶醉满足,沉浸其中,江晨几乎忘记了身体上的伤势。
但他很快明白,这只是心魔自我膨胀的虚妄幻觉罢了。
可能大多数纵横一时的高手,都有过类似的感受——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与天地抗争。
殊不知人在三界之间,渺小如沧海一粟。愈是道法精深,愈能感受到天威煌煌浩浩,己身之渺小卑微。
江晨曾梦入星空神墓,瞻仰过上古时代诸天神魔演绎出的大道法则,明白自己这点本事在亘古以来的无数先贤前辈面前不值一提,所以未敢得意忘形,很快就从虚幻的膨胀感中清醒。
他心中微微一动,想起一句话:“大觉之前,元蒙关头,妄念心生。”如今心魔来袭,莫非意味着自己已经接近了那个境界?
他放眼望去,神识延伸到更远之处,诸念纷至杳来,脑海里浮现出那些罪孽滔天的怨魂厉鬼,顿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一个尖锐的破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江晨转头,双瞳中映出一点绿色光芒,由小变大,转瞬已至眼前。
“小心!”杜鹃匆忙一挥手,召出一道清亮水流,朝前方横扫过去。
“哗!”
短促的一响,绿芒穿透水流,落在江晨身前。
空气微微扭曲了一瞬,那点轻易切割了水箭的绿芒,便像撞在一堵无形墙壁上,碎成千万片,簌簌散落。
江晨的右手按在杜鹃肩膀上:“不要动!”
叫她不要动,并非担心她被敌人伤到,而是怕她陷入「空间扭曲」中,四分五裂。
更多的破空声从前方袭来。
江晨定睛瞧去,只见狂风聚集如刃,排列出圆弧之形,无数花叶刀片挟裹其中,铺盖而至,不知有几千万数,天光为之一暗。
江晨没有动。
杜鹃虽然面色惊恐,但被江晨右手按着,也没有动。
周围的空气刹那激荡,两人的身形逐渐朦胧,仿佛罩了层雾气。
在江晨身上,仿佛也有一层雾气散发出来,天地间一切皆若镜花水月,处处透出不真实。
杜鹃睁大眼睛,只见眼前茫茫一片,竟无法看清江晨近在咫尺的面孔。
只是刹那,前方成千上万的花刀、叶刃、藤刺、风枪,便一股脑儿倾泻到那团朦胧的光晕之中。
然后,这些锋锐如铁的利器,也都透出不真切的色泽,如同水中的倒影,被一只大手搅弄之后,便破碎成上千万片,凌乱缤纷。
没有任何东西能完整通过那片扭曲的空间,花叶皆化为齑粉。
偷袭之人却不死心,在那片花叶花粉未曾落地之际,又听“哗哗”声起,呼啸的狂风从树丛中刮来,卷起漫天花粉叶粉,朝扭曲空间之后的两人当头洒下。
杜鹃担忧地想,这些粉粒中一定含着剧毒,而那狂风更是无形无质的东西,「空间扭曲」能够挡下吗?
周围的空气更加激荡,江晨的衣袂亦猎猎飞舞起来。
烟雾般飘飞的粉粒好像遭遇到一层阻力般,再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须臾,风平雨静。
花叶枯枝的碎屑细粉散落在四周,却无一粒沾上江晨的衣衫。
而周围的草丛、树木,则因狂风过境而变得一片狼藉。
杜鹃扯了扯江晨的衣袖,眨巴着眼睛问道:“这是幻术吗?”
“不,是我的神通,「空间扭曲」。”
杜鹃挠了挠发梢,不确定地道:“我以前见过你的「空间扭曲」,当时好像没这么厉害……”
江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深幽,望向一株大槐树。
“总算发现我了吗!”伴随着朗声长笑,一个瘦削的影子从大槐树后转出来,“这才有点意思……”
一位青袍文士踩着花叶走来,脚下枯枝断裂,咯吱咯吱作响。
江晨往他宽大的文士袖袍中一瞥,道:“你就是这里的主人?”
青袍文士微笑颔首:“正是鄙人。”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一见面就下死手?”
“进屋叫人,入庙拜神。你不打招呼就硬闯进来,难道不该死吗?”
江晨冷哼一声,目光越过青袍文士,向前方环望,视线从草丛、灌木、树枝缝隙中扫过,觉察到了隐在丛林暗处的另一道冰冷的目光。
江晨冷冷地道:“你的同伙躲在后面。”
青袍文士的笑容显出几分得意:“你眼力不错,可惜难逃一死!”
“只有你们两个吗?另外那位浑身长毛的猩猩兄,怎么不一起过来?”
青袍文士的声音冷了几分:“对付你,两人足矣。”
“不够吧。”江晨语气徐缓,“你们的神通,一个是操纵毒虫草木,另一个削弱对手力量,配合起来暗杀偷袭,的确是相当厉害的组合。不过,正面强攻能力还有些不足,你们还需要一个能冲锋在前的盾牌,否则一旦暴露于人前,你们的战术就很难奏效了。”
青袍文士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冷冷地道:“是吗?”
他双手缓缓抬起,解开了束发的头巾,露出额头一道青色的疤痕。满头长发披散下来,他的眼神亦透出野性的光芒,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锐利、冷冽的气势。
正如他腰间的刀一样。
他的右手下移,动作依然十分缓慢地,拔出了鞘中的弯刀。
江晨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唇弧紧抿。
杜鹃则躲在江晨身后,像小动物似的,一双眼睛小心地朝外打量。
她心想,这个人的气势突然变得好强啊,江大哥的伤怎么样了,不知道打不打得过这家伙。如果打不过,那我也只能陪他一起死了。
“呛!”
一抹白光出鞘。
刀身雪亮,犹如一块完美的白玉,毫无瑕疵。
‘好刀!’杜鹃抓着江晨袖摆的手指捏得更紧了。
这把刀一看就是削铁如泥的宝贝,可千万不要砍到我身上来呀!
杀气如打散的酒坛,浓烈的味道散向四周,虫鸟蚁兽的声音都在这种沉闷的压力下选择了沉默,生机尽去,仿佛又回到了萧瑟的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