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他这番算计,阿父的默许有几分。陆彦虽是这样怀疑,但心中已是有一半将陆昭的行为归到陆衍的吩咐了。
楚瑷见他面色不好,不由问道:“怎么了?”
陆彦摇摇头,低声道:“那日宫宴上可有什么出彩的女郎?”
楚瑷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想了想,道:“要说出彩,都不及你妹妹,有一位倒是博人眼球挑衅你妹妹来着,可惜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是落了个没脸。”见陆彦听得认真,笑道:“你问这个作甚?”
陆彦叹道:“吾家有妹初长成,不得不防啊。”
楚瑷知他是做人兄长的担忧之情上来了,笑道:“怕什么,连父皇都称之为‘帝都芙蕖’,十七娘日后的夫君也不敢欺负她。”
陆彦摇摇头,换了一只手摇扇:“若是没这个称呼也没什么好怕的。”
楚瑷想想也是,堂堂博陵陆氏,有何惧之,这娶了人家唯一嫡女的那个,还不得如珠似宝地待着。
“这么说,你是不愿十七娘嫁入皇室了?”楚瑷觉得能让陆彦愁的估计是这个了,想起那日在韩府与陆微的一番话,楚瑷觉得陆微并不是那等会被动听从父兄意愿的女子,至于嫁不嫁给她家,楚瑷想到陆微随身带着的那枚玉珏,也觉得陆氏原本的打算有些玄。当然这些不过是未知,眼下说什么也做不得准,再者,等到陆氏十七娘出阁,她估计都人在漠北了。
陆彦敲了敲屈起的一只腿,道:“这还是要看阿微的意思。”
听这口气,只要妹妹一个不答应就能上刀山下火海似的。这样的兄长,由不得人不羡慕啊。许是表现的太过明显,陆彦闲闲地摇着折扇,悠悠道:“不必羡慕,你若是愿意,也可以。”我也可以这样为你。
这话说得实在模糊不清,楚瑷没听明白,想要问陆彦是何意思,却见他已经收了折扇,道:“有人来接你了。”
楚瑷转过头去,就见楚朝正骑着马向这里走来。
“他今天倒是准时。”楚瑷拍了拍衣摆上的草屑,原地等待楚朝靠近。
“这里。”
“嗯?”楚瑷不明所以,就见陆彦伸向自己的后背,不多时就拈了一片叶子下来。
半黄不绿的叶子本来就无甚春/色,但被夹在陆彦的手里,偏偏就生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出来。楚瑷顺着这只手向上看,毫不意外地就看见陆彦那张微微带着笑意的脸。啊,露出这样的表情,那就是说明有外人在啊。
楚瑷回头,就见楚朝已经下马,三两步走到他们面前。
“二,”楚朝刚一出口,楚瑷连忙打断:“好了,我们该回去了。”差一点,那有碍视听的称呼就出来了,万幸!
楚朝知她不愿人依排行叫她,于是便也作罢,毕竟这有人在么。
“十三郎君。”
“殿下安。”
“十三郎君若无其他事,不如与我们一道回城吧。”楚朝提议道。陆彦点点头,左右他也没什么事了,“殿下先请。”
见邀约成功,楚朝给了妹妹一个邀功的眼神,意思是我这边已经努力了,你尽点心。很明显,他尚不知楚瑷的打算,仍在竭尽所能地为她与她的的第一驸马人选创造相处的条件。
楚瑷体谅他一片慈兄情怀,不便说破,只能装作不懂的样子。
三人回了城,在宣华门处告辞。陆彦直接回家,楚氏兄妹还要经过一道则天门入到皇城再经一道宫门方能回家。确实出门不易,因为进门就很麻烦。
各回各殿,洗漱更衣,再次碰面,便是两人各捧了杯清茶在手,便开始了“你啊我啊的”无敬称的兄妹亲切交谈。
“今日一见,这陆十三确也不愧于京中贵公子的称呼,确实风灵俊秀的人物,怪道几十人选,父皇便就称赞了他。”
“什么‘陆十三’,怎么排行一道你口中就如此难听呢?”楚瑷无语极了,好好的翩翩世家郎君被这么一叫生生成了粗人,简直与屠户樵夫无异么。
楚瑷本是单纯的表达一下对于楚朝叫人姓名的水平之差,不了此举被楚朝看成是有意偏袒,楚朝打趣道:“哦哦哦,对了,你都是叫‘阿彦’的吧。”
楚瑷:……
“无须羞恼,我不说了。”楚朝笑笑,一副我懂的表情。楚瑷放下茶盏,揉了揉眉心,暗道就面前这货的才智,怪道庾昭仪无争储之心。能平安长到这么大简直就是福气了。
好在楚朝也没那么不靠谱,转而就将得来的消息告知楚瑷:“父皇已决定后日召见北戎使团了,在此之前便要将驸马人选定下来,这样也不担心会被朝中那些老头子们给逼到漠北去。”
楚瑷笑笑不语,摩挲着手里的杯子,心中却在思量该是时候上那份笺表了。
翌日,顺德帝便在朝上说了要召见北戎使团的事。与泽州大旱、新平洪涝相比,这召见一事分量明显不足,交给鸿胪寺卿办理后顺德帝便不再多说。
夏季雨水多,每年此时,大燕版图上南边总有几处要被龙王爷光顾,相应的应对措施也是有的,倒也不很难办。只是今年有些棘手,为的是连续大雨的冲刷,新平那一处民屋多有毁损,百姓为了避雨,便跑到了大燕皇室在祖籍新平所建的宗祠,看守宗祠的护卫都被调去抗洪了,也无人阻拦。这群灾民便在宗祠里住了下来。逃难途中锅碗瓢盆肯定是带不了的,因此他们吃喝全部就地取材,不消说,宗祠里的贡果也被动用,灯火香烛也被用作照明给拆了。等这几日入秋雨水渐停,官府开展后续工作,清点各处损毁建筑时,便发现常年香火缭绕的宗祠里飘出了人间烟火味,不由惊诧。跑进去一看,简直要晕。好么,充作礼器的小鼎被用来炖菜,再一看,连摆放瓜果的香案都被劈掉一只腿充作柴火。司户只觉自己要站不稳,急急忙忙冲到里间,尚好,得亏来的还不算晚,牌位还在。
待新平刺史得知,这伙愚民便被火速逮住下了大狱。刺史一面派人加紧清点宗祠的毁损之物,一面还得提心吊胆地上书中/央,甚至都想生出引罪辞职的想法。
无法,这事,真是要命。
常人家的宗祠被毁成这个样子,都要拼命,遑论这天家,还不得拼死命?自己治下的百姓差点将皇帝祖宗的牌位给劈了当柴烧这事,真得让自己名留青史,绝对是自己仕途上的污点,估计要被参死了。
此事被加急送呈燕都,直达顺德帝御案。
事情经过众臣都知道了,对于宗祠破损的处理已经趋于统一:照之前的规模进行修缮,缺啥补啥,费用从皇室私库里拨,以减少地方财政的负担。毕竟,新平灾后重建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至于对那些跑到宗祠里吃住的百姓的处置,就有些争论了。
右相一派就坚持严惩,毕竟宗祠有损,天家颜面必须维护,以防日后有此类似情况再生。陆衍一派就主张宽宥,理由是百姓如此行事也是迫不得已,不如宽谅,也能体现天家慈怀。
李攸宁在下面听了,心里其实更倾向于陆衍一系的建议,这种支持与他是陆衍未来女婿无关,从政治立场出发,自然是要选择最能有利于朝廷的做法。灾难面前,为了活命真是倾尽所能。古时不还有易子而食的事么,这次不过是借了个地方躲雨,用了一些过一天就换掉的瓜果和一根桌子腿,就换回十几条人命,太值了好么!若是朝廷宽宥,甚至于安抚这些灾民,这收获的人心那简直大把,要知道,灾后重聚民心何其重要!绝对是一笔不亏的政治买卖。这不比惩治要划算的多?
李攸宁不知道自己的这一想法合不合未来岳父的心,但在他看来,人命关天,尤其还是在古代人口就是生产力的情况下。不着痕迹地看了一下最前方陆衍身处的方向,李攸宁犹豫自己要不要出列。就听上头帝王的声音响起:“中大夫李卿可在?”
李攸宁持笏出列,顺便心里还在想着自己应当没错吧,姓李担任中大夫一职的好像就他一个。
帝王问:“卿如何看?”
李攸宁拱手一礼,就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当然是修饰了一番的话,最后还以“多难兴邦,陛下此举当会凝聚民心,恩泽百姓”做结。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李攸宁觉得陆衍的目光带有赞许。
果然,上首帝王发话:“告新平刺史,赦入宗祠者。另,流民要好生安置。宗祠修缮一事待流民安置无误后再行修缮。”
果真上道,到底是帝王。李攸宁在与众臣俯身行礼时心里暗想。
朝会结束,众臣退散。右相郗鉴走到李攸宁面前,打量了他一会,道:“陆相倒是得了个好女婿。”
这话说的有点酸,直接将他说成裙带关/系户了。李攸宁面上仍是一派后辈该有的谦逊,只是口中却道:“下官愚钝,只是仰赖左相大人教导。”
“哈哈,鸿豫何必羡慕,令郎聪慧,不出几年,必也是青年才俊。”陆衍施施然走过来,笑着对郗鉴说道,顺带夸了一把李攸宁。
事实证明以一敌二胜算终究是不大的,面对陆李二人,郗鉴嘴皮子很快败下阵来,皮笑肉不笑地对着两人哼了一声:“承博衡吉言了。”说完还朝陆衍行了个甚不走心的礼。
“日后与他只要礼节不错就行。”陆衍淡淡道。
李攸宁心领神会,意思就是面子到了就行。“是。”
下一句就是陆衍的夸奖:“今日说得很好。”
刚要谦虚一下,就听陆衍继续道:“等会与我一道回府议事。”
李攸宁一怔:这是要留堂培训的节奏?当然他也不会拒绝,应道:“是。”<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