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至四(1 / 2)

 <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一

我是一名年轻军官,我正处于转业安置、军队地方两不管状态,非常自由。早上不用出操,想几点起就几点起,不用上班,从来没有这么自由过。几年前我调到军政治部时,政治部甘主任说我们机关也要跟连队一样,也必须抓好队列训练,他告诉我政治部干部战士一三五早上出操走队列,二四六自由活动。一三五早上出操走队列时由组织处的刘处长担任指挥喊口令,练习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练习齐步、正步、跑步,甘主任也出操,动作还算标准。二四六虽自由活动,但也按点起床,在军营呆了十几年,一听起床号,怎么也睡不着,成了习惯。

部队在郊外,离城区四十多公里。我在城区等待安置,听不到营区的军号声音。原先也时常来城区,但一般三五天就回营区,几天不听军号声还觉得挺安静,可像这样一连几个月听不到,慢慢地就感到很难受,有种失落感。

我已经是团职干部,长期在部队受熏陶,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军人,但我内心不想被束缚,人不想被人管,希望自由自在的。三十多岁,“官”也不小,但我时常还是很幼稚,军校同学,分配在同一个部队,现在在军部任作战参谋的旷庆说我是太书生气。我倒是同意他的看法,我家可是“书香门第”,爸爸妈妈都是老师,虽然只是小学的。我妈在我二三岁、半懂不懂时,就跟我说要做个好孩子。我自小就接受正统教育,小学、中学、军校、部队,想学坏,但没有找到师傅。

我可以随意到处溜达。我经常溜达到电脑城,拷些新游戏回来玩。花一块钱拷一张3.5既砼痰娜砑蛴蜗贰R郧爸苣├闯抢锸币簿HァO棺酱纯矗叫┒鳎僮飨低场⑽淖直嗉⑹噶孔挚獾龋浅J涤谩S蜗肺铱焦抖砺匏狗娇椤贰毒熳バ⊥怠罚写稳タ醇昶痰娜嗽谕嬉豢罡荨度菀濉繁嘈吹摹度⒘掖酚蜗罚分嵌酚拢芪恕?饺排痰暝币蹇榍嫡馐谴笮陀蜗罚嬉甙耸亍L臀蹇榍搅恕5暝彼的闶裁椿印N宜386。他说差了,在386上玩得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打通关。回到军部我办公室,晚上没事就玩。有次旷庆来,看见我玩,觉得好玩,也拷回去玩。当时他还还没调到机关,他们团装备好,他的电脑已经是486,结果没几天他就打通关了,反过来我要经常请教他,有次周末打到过栈道那段,不知如何走,半夜给他家打电话,半天他才接,“还让不让人睡觉啦?”我问他如何打,他无精打采地回复我。我又打电话,“根本过不去,你说准确点好不好。”他只好打起精神认真答复我。我估计那两个周末旷庆和宋红梅都恨死我了。

我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期,三年自然灾害后出生的。据说我出生时脑袋特别大,母亲抹了把满脸的泪和汗,端详着我:我的大头儿子诶!于是我就有了小名:大头。

大头,头大,聪明的象征,大脑袋里装的都是智慧,比如不到四岁,我就会往舅舅香烟里塞火柴头,他吸着吸着,“嚓”冒起一团火来,有次还把他眉毛燎着了。因此他每回让哥哥去帮他买烟时建议我不要跟着去,说别又摔个青包。有时实在拗不过就多给六分钱,让我们一人买一根香蕉冰棒,有冰棒吃,自然就不好意思再塞火柴头了,舅舅脑袋不算大,但也知道采取收买人心的办法。尽管这样,只要有我参与,买回来的烟舅舅都要翻来覆去地查看,有没有被拆开,他是被蛇咬怕井绳。被燎眉毛之后舅舅总把烟揣在兜里,很少随便放。有次我看见他掏烟,抽出一根,把烟盒放桌上,就有意无意地靠近,一把抓住烟盒。舅舅笑。原来是空烟盒。我也笑。我瞅瞅另一屋里的哥哥,压低声音跟舅舅商量,“舅舅,两根香蕉冰棒要六分钱,不如你给我五分钱,我买一根奶油的,我去帮你买烟。”我预谋独揽买烟的活儿,主要目的是想吃根高级点的冰棒。没想到舅舅一口答应了。我诧异地瞧着他,这么爽快?又一想,他一定是觉得很划算。嘿嘿,上了我的当,我暗暗得意。舅舅给了我两毛七,一包光明牌香烟和一根奶油冰棒的钱。这次的活儿干得非常糟糕,完全出乎舅舅和我自己的预料,我大哭着跑回家,手里只握着一根冰棒棍,没有香烟,摔了一跤,“光明”正好从两块青石条之间的缝隙掉到阴沟里了,冰棒也摔碎了。

如前所说头大也有麻烦,头重脚轻,动不动就摔跤。脑袋摔过无数次大青包,因此显得更大。在幼儿园经常被小朋友一推就推倒了,好多次哭着鼻子被老师送回家来。后来母亲终于生气了,说不去了不去了。带我去学校,她教课,让我在教室后头玩。

“笼子里关着一只兔子,一只鸡,同学们,笼子里一共有几条腿啊?”

“六条!”

“大头!不许说话!”

可我经常答对,母亲就不再让我玩了,而是让我坐在前排最左边的座位。边上不挡后面同学看黑板。

我出生那天正好是3月8号。3月8号是什么日子?那可是全世界女同胞们的节日。女人们过节我跟着一起凑热闹,有点意思。母亲说,我出生时一声没哭,当时她喊我大头啊大头时,我眯着小眼睛露出一副坏笑。什么情况?难道是大脑袋里想到什么得意的事?该不是想到像贾宝玉那样活在鲜花丛中吧。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我乘上刚刚起航的高考之舟。成绩公布,我的分数远远超过重点大学录取线,牛!我要去知识的海洋远航了。

母亲说,那么小,会被欺负的。

父亲杨老师说,那么小,会学坏的。

班主任说,上军校,不会被欺负,也不会学坏。

舅舅乐得不行,“祖坟冒烟娣孛把〈笸钒〈笸罚憧墒钦媾#稚洗笱в值北惆帜懵杓彝芬桓觥Hィ锞司寺虬蹋喔阋幻蚋D瘫簟!辈还谴尉司擞直弧班辍绷艘换兀伊街幻济急涣橇恕

那天我正溜达到新华书店时传呼机震动,显示一个陌生号码,我掏出手机,打开电源,打过去,那边自我介绍说自己是档案馆人事处的王处长,他说他们馆长想见见我。

档案馆馆长想见我?我非常好奇。

我到达档案馆下出租车时,王处长已经在大门口等候。

他上前热情地和我握手,“杨领导您能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真是太感谢了。”

“不忙不忙,叫我小杨就行了。”

“路上还顺利吧?”

“路线不太熟悉,就坐出租车过来了,还顺利。”

“啊哟哟,出租车贵呀,让您破费了。”

“偶尔坐一二次也没什么。”

他领我朝里走,指着大楼说,“您看,我们十五层的大楼,漂亮吧?”

我说,“是啊,真漂亮。”

他说,“您看它像什么?”

我仔细打量大楼,“像本书。”

他说,“杨领导真是好眼力,就是书,一本竖立的古版线装书。”

他领我坐电梯上了二楼,进了馆长办公室。一个脸黑黑、身体胖胖的人站起来,“是杨新同志吧?”走上前笑容满面地和我握手。

“我是小杨。”

“来来来,坐坐坐,我是黄大山。”

“是黄馆长。”王处长说。

黄馆长拉着我在木质长沙发上坐下,随手从茶几上拿香烟,抽出一支递给我,见我摆手,说“抽嘛,莫客气莫客气。”我只好接着。他点燃打火机凑过来,我只好点上。看他样子,我想起小学学农时遇见的生产队长。他眼睛很小,笑起来就全没了,只看见眉毛下有两条缝。

“王处长,把肖馆长请来。”

王处长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和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中年人进来。

“小杨小杨,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肖副馆长。”

我跟肖馆长握握手。他冷峻。

大家坐定。

黄馆长说,“小杨同志,王处长在市转办了解到你的情况,回来告诉我们,所以今天把你请来见见面。”

“哦,不知道首长想具体做什么。”

“哈哈,小杨同志部队作风,啥子首长哟,他们都叫我黄馆,哈哈,叫黄馆,叫黄大山都可以。”他爽朗地笑,“开门见山,想请你加入。”

“可是……我不懂档案。”我觉得很唐突。

黄眯缝着眼,“我调来时也不懂档案,慢慢向肖馆长他们学习了解,现在慢慢懂些皮毛了,哈哈,不懂可以学嘛。我们仔细看过你的材料,各方面情况都很不错,是复合型人才,相信能够胜任这里的工作。”

肖馆长面无表情,“我们新成立了一个信息技术部,开展档案科学管理方面的工作,很需要人。”

肖馆长问我一些科技知识方面的问题,如熟不熟悉计算机、了不了解DOS系统、WINDOWS95,软件语言都会哪些,dBASE接触过没有等等。

肖馆长问我问题时俨然像一个考官。这使我想起我父亲杨老师监考时的一件事:一次期末考试,两个同学传纸条,被他发现了,“狗屎,作弊的给我出去!”他们两个被赶出了教室。我很淘,往舅舅烟里塞火柴头,他知道了也就拉下脸,“大头,不能那样”,从没见他真正发火,也从没听他说过脏字。我想他是真生气了。自那次后,我上课时更加认真,就是避免惹杨老师发火。

在军校我学无线电专业,计算机原理是必修课,还选修了计算机高级语言课程,软硬件知识都掌握一些,在部队也经常使用计算机,所以肖馆长问的问题对我来讲都不是问题。

我回答问题时肖馆长仔细听着,头微微点着,几乎看不出来,他和我交流后很明显地向黄馆点了下头。

黄馆长说,“不知道你对我们这个单位了不了解。”

我说不了解。我确实不清楚地方单位的情况,一直在郊外的部队,缺乏了解的途径。

黄馆长说,过去想进我们这个单位是很难的,因为很多档案涉及秘密,要出身好、政治上可靠的人才有资格。所以从部队转业干部中挑选人才,是我们加强队伍建设的一个重要途径。

肖馆长说,这些年情况不同,我们很难物色到适合的人选。还是黄馆长那句话,非常希望你加入,你考虑吧。

我品味着肖馆长的话。

这三位领导给我印象还不错。

和他们告别,我下了楼,出大门时我又返回,我想参观一下,我对这个档案馆一点不了解,想做些了解。

很清静。一楼有个展厅,我走进去。没有一个人。展架上、橱窗里摆放着好多用毛笔写的、纸质发黄的展品,看上去很有味道,书法漂亮,还盖有精美的玺印。我溜达着,欣赏着,看了很久。

后来内急,我找厕所,一楼没看见,我上二楼。找到了,缓急了,舒服了。

我从厕所出来,准备下楼,路过人事处门前时,迎面遇到一位姑娘,“嗖”!我立刻感到从头到脚就麻住了。我停下,直愣愣地盯着她。她也停下,她也直愣愣地盯着我,目光略带愠色。我感觉脸烫,被她目光直射着,我的目光开始无力地滑落,她的身上、腿、脚,最后落到我自己的脚上。

这副样子哪像是刚从部队下来的威武军官,倒是像俘虏,更像犯了错误被罚站的小学生。

我敢保证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在部队偶尔也被上级训斥,首长就是把眼睛瞪得像牛眼,我也会眼睛一眨不眨地目视前方。小时候常和单老师的女儿单思敏比对视,谁先眨眼谁输,总是我赢。我一赢她就嚷着说不算,总是找眼前有小虫子飞、有灰的借口。我老是赢也没什么意思,就不爱和她玩了。